不死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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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荒漠与山

    万丈金光紫龙吟,温润暖玉莲花芯。

    混沌之物化为血肉,一具婴儿身体渐成,身体四肢如莲藕般温润粉嫩,面容精巧红润,只是不知为何这细眉微皱微颤,似有苦楚不可言。

    粉嫩晶莹的肌肤下,那颗跳动的心脏正有力地脉动,初生血液在遍布全身的脉络中欢快流淌,新的生命此刻终于诞生在了客观世界。

    女人已来到男人身旁,与男人一起跪在莲花前,俯首叩拜,献上虔诚。

    风暴尽散,金光渐暗,龙吟消弭,黑山暗淡,莲花落下,悬于二人前方,花瓣失了颜色,剔透似水晶,在婴儿身周光辉照耀下晶莹闪亮。

    两人起身抬头,打量神子,心中多的是敬畏和惶恐,亦有少许的好奇,心中难免有悲喜。

    悲的是为存大义,牺牲亲子,喜的是天赐机缘,大义可存,千万人之子可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一饮一啄皆是天命,凡人唯有敬之、畏之、顺之,不可逆之。

    莲瓣飘落消散,洒下余辉,婴儿光晕渐敛,只余山中金线微光,黑暗重回大地,荒原寒风凌冽,周遭阴寒无比。

    婴儿眉头蹙紧,身体有些微颤,肌肤不再粉嫩,失了血色,苍白盛雪,惹人怜惜,见此情形,男人急忙脱下棉袄和内衬,光着膀子用余温的内衬将婴儿包裹,小心塞入女人怀中,合上女人棉袄,随后用麻绳系上固定,此番动作之后,婴儿身体逐渐暖和,挤压有些变形的小脸渐有血色,眉眼舒展,神情安详,一时两人看的有些痴了。

    只是看了片刻,男人觉得越发的寒冷,才意识到自己光着上身,嘴唇早已冻的有些发紫,于是穿上破旧棉袄,与女人相拥靠在碎石上,目光呆呆的仰望满是星辰的苍穹,似乎在回味刚才发生的一切,仿如梦境,他做到了那神秘人的要求,那么接下来呢?

    他本是李家村村长长子,因家境特殊,未曾下矿劳作,在家习字读书,将来继承村长职位,成年后开始游历荒原各城寨,邂了姻缘,有了子嗣,交了好友,见了疾苦,知了极恶天下事,便有了改荒民命运之大志,但势单力薄,而上界太过强大,多为徒劳无功,直到某日,被人出卖,遭人围杀,万念俱灰之时,神秘之音响起,授血祭秘法,却是要以他爱子一身精血为祭,通九幽之魂,解当下之围,另寻机缘,可保荒民万世无忧。

    血祭秘法乃外道,因损人道,早已失传于远古蛮荒,如今再行邪恶之法,他自是不敢也不愿,奈何儿子性情刚烈,如能牺牲自己能度解父之危难,荒民之疾苦,便是虽死也无憾。

    亲见爱子慷慨赴死,落泪哀鸣,咒天不公,就在其子身死之际,白昼化为无光之夜,伸手不见五指,但听周围哀嚎不绝,待天明之时,围剿之众数千,全员咒杀,化为烟尘,尸骨无存。

    此事之后,神秘之音告诉男人,此间事了,一路向东,前往荒漠最深处即可,自可寻得机缘,至于能否把握机缘全在他一念之间。

    男人并未立即启程,而是回到村中,欲将痛失爱子之事告诉老父和妻子,却是见妻子被赶出村庄,几乎身死,这才得知村中决定,已将夫妇二人放逐,永世不得回村,老父决绝更是令他心如死灰。

    如今遭了背叛,失去爱子,回不得家,见不得亲人,唯有持决死之意进荒,寻求亲子之命换来的一缕机缘。

    回过神来,男人见天色已深,山中光芒已淡,下山道路难寻,强行下山怕是不妥,于是就与妻子和衣靠在一方巨石旁边,打算休息一晚,明日晨时下山。

    此时男人心中主意已定,如今可回村试上一试了。

    许是旅途遇了沙暴,生死挣扎,身体本就极为虚弱,又遇了今夜天地之变,早已体力透支,没过多久,两人发出鼾声,陷入深沉的睡眠。

    两人熟睡之后,女人怀中的婴儿缓缓张开双眼,眼眸中倒影璀璨星空,黑暗中闪闪发光,仿佛整个银河都进入了他深邃眼眸之中。

    那双眼睛注视的不仅仅是无垠星空,万里之外,苍穹之上,那里也有一双眼眸正注视着下方所发生的一切。

    那双凤眼与星辰一样美丽明亮,紫色雷霆在眼眸最深处闪动,升腾的白雾从眼角中散逸,眼神中传达出怜惜、痛苦、绝望以及万物寂灭的意味。

    两双眼睛注视良久,随后相互断开,让一切彻底陷入黑夜的死寂。

    ……

    晨光爬上远处的涟漪山脉,洒出丝丝光线,气温渐渐升起,沙地之上响起悉悉索索之声,荒芜之下的生机开始苏醒。

    一只水角蜥从冬暖夏凉的地底爬出,迎着温暖湿润的晨风开始积攒一天的水分。

    当阳光透过诸多水珠投下五彩斑斓的投影,水角蜥知道已经攒满了一天的水量,正准备喝了这些水找些吃食时,一只巨大的眼睛从它身边出现,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只巨手抓住,晶莹的水珠从它的身上流到了那只手上,从拳头下方滴了下来,落入下方张开的巨口中。

    水角蜥惊慌不已,不停扭动,发出吱吱叫声,生怕下一刻被一口吞掉,好在那巨口主人并未有此想法,只榨干它身体表面水分,之后将它扔了出去,它沙地上翻滚了数下,四脚着地后疯狂向远处奔跑,留下翻滚的红沙和浅浅的扭曲痕迹。

    当它离了足够远时,回头看了下那抢它水源的可恶生物,眼中流露出极为幽怨的神情,无奈钻入深沙中继续沉睡,没有水源,自己根本不可能在荒漠表面停留很久,只能等明日晨时再做打算。

    男人抓水角蜥只是条件反射,这是生活在荒蛮的必要手段,然而当他清醒过来后,眼前既熟悉又惊悚。

    熟悉的是,眼前连绵不绝的山脉无比熟悉,向此方向可回村中,惊悚的是,他们远离村庄已经数月,如何一日可行千里之遥,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本该在黑山山顶,可如今哪有什么黑山,哪怕一块黑石都不曾见到。

    男人四下张望,确认眼前非是幻觉,难道是南柯一梦?

    就在他以为昨晚是做梦时,婴儿的啼哭从女人的身下响起,一时让男人惊跳起来。

    女人也醒了过来,擦了擦眼,这才意识到眼前的清情景景有些诡异,只是婴儿的哭泣做不得假,掀开衣襟,艳红似果的小脸出现在眼前,因为哭泣五官几乎挤到了一起。

    “许是饿了。”女人沙哑的说道。

    男人从背囊中拿出仅剩的半块馕饼,撕了一小块,放嘴中咀嚼片刻,和着唾液,将饼糊糊一点点塞入婴儿口中,婴儿有了食物也不哭泣了,张着明亮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满脸的笑意如甘泉一般纯净无暇,沁人心脾。

    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干裂的嘴唇露出久违的笑容。

    两人背起行囊向西而行,朝着熟悉的山脉前进,是时候回家了。

    荒漠夜冷日热,早晚气温上下相差极大,白日如赤夏,黑夜如凛冬,两人晨时出,午时息,黄昏疾行,夜深相拥而眠,也就数日光景,看到了前方千年枯萎老树,知已离村不远。

    日近黄昏,两人终见山门,终见村口。

    …………

    荒漠无水无木无石,满眼漫天尽是红沙,沙丘层叠仿若血海波涛,无穷无尽,无人可达沙海边界一睹荒漠之外的景色。这里时常刮着尖锐而沙哑的狂风,带起滔天血雾,迷人眼,断生路,犹如地狱,不似人间。

    荒漠深处有一山,山名无艮,其山之广,不知几千里,其峰之高,亦不知几千里,无尘无土,无草无木,皆是坚石,色泽灰黑,击之有金鸣之声,山间多有荒兽,横行无忌,人不可穿行,亦不可登高。

    山中多有孔洞,小如指宽,大可容城,孔洞深处蜿蜒而下,可抵传说之地——九幽地府,无人敢入,入者则有去无回。

    洞内常有水汽自九幽之内涌出,临夜以汽化水,汩汩溪流,源源不绝,午时以水化气,不出其山,烟雾袅绕,如梦似幻。

    绕山雾气名为无垠云息,又名九幽之息,云息浓郁时,常人不可入其间,入则失智化为凶魔,不死则杀戮不止,山间荒兽却是无碍,多以九幽之息为食,相互厮杀,优胜劣汰,数十通灵妖兽各自镇守一方天地,无人敢闯。

    山下水汽充盈,水中无九幽之息瘴毒,荒兽不食固极少下山,因此多有人聚集,少则成村,多则成城,沿山而居。

    山中有二宝,魂石和碳石,魂石少而碳石多,多附于孔壁之中,或埋于坚石之中。

    魂石色紫,晶莹似水晶,隐隐有光辉,依山而居者不知其妙用却开采不辍,山民无用却可以此换衣食,此为大山处生存之根本。

    碳石可为燃料,燃烧之时绽放红光,温度极高,可满足大山之民生活所需,照明、煮食、熔炉锻造皆可使用。

    荒漠荒凉之外有三害,贼兽风,贼是荒贼,兽是荒兽,风是血沙风。

    荒贼之害在于商道,商道一端为大山,一端为界城。

    界城之中,店肆林立,人群熙攘,殿宇辉煌,锦绣连绵,美酒佳肴,绫罗绸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界城有界塔,直上九天,连接上界,唯成就大能者方以此塔通往上界,脱离尘凡之苦。

    界城只求大山之宝——魂石,大山之民以魂石换衣食,商道往来不绝,此为大山生存之根本,大山之民被界城称之为矿民。

    然而,界城虽繁华,却非凡人可寻,因非是固定一地,整座城池往来于荒漠深处,其位飘忽不定,虚无缥缈,极难寻找,唯有上苍赐福,拥有特殊感应之人方可寻觅其踪,却也要持有、上界大能祭炼法器,配以神通妙算之法,方能算其时、定其位、寻其踪、引领商队进入界城,以保大山子民生命之路不断绝,故这类人被称为引路人,有此才能之人,千万大山子民之中,不出十数,极其稀有,地位极其尊贵,多为一方霸主。

    荒贼藏于荒漠之中,熟悉荒漠自然之理,来无影去无踪,抢劫过往商队,却也不常杀人,他们本是大山之民,深知商道重要,关系大山千万生灵存活,故一不杀顺民,不反抗,皆可活命,或放走或抓来挖矿;二不涸泽而渔,只取货物十之五六,山民生活会艰难,却不至灭族,不然魂石短缺,必然引起上界迁怒,惹来杀生之祸。

    山下九幽之息淡薄,荒兽极少下山,却并非不下山,下山荒兽皆为低阶荒兽,被高阶荒兽所驱赶,下山觅食,常与山民冲突。

    低阶荒兽虽不强,也是相对荒兽整体而言,凡人却是难敌,十人仍不可杀其一,唯有修行之人体魄可杀其一二,但下山者众,而修行者少,偶有发生,灭村灭城只在旦夕之间。

    荒漠之中,传有妖风,名曰血沙风,形如龙卷,宽约一里,高入云端,风速极快,细碎红沙,如刀似剑,随风而起,色如鲜血,削肉裂骨,尸骨无存。这风极邪,风起突然,随人而走,奔而无用,遇之必死,人死则风散,凡见其风者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