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魏翌晨给姆妈又裹了一件大袄。

    寒流一来，空气大降温。江南的阴冷，只能靠开空调驱赶。从家到养老院，只好多穿些。

    下楼时遇到了嫦姨。魏翌晨已经不再像躲瘟神一样躲嫦姨，每次“狭路相逢”，魏翌晨都抢先跟嫦姨打招呼。

    嫦姨见魏翌晨就夸，都夸出了丈母娘看女婿的味儿。

    “晨晨，啥时候有空一起吃顿饭呀？你跟晶莹妹妹交流一下，让她学到点你孝顺的皮毛也是好的呀。”

    魏翌晨难为情地挠挠头，嘴里胡乱应着。

    他称得上同辈孝顺标杆吗？当然不敢狂妄地称“是”，但仔细回想，同龄的男生，对父母不屑的、不听的、抱怨的确实比比皆是。

    远的不说，就说他的好朋友柯弈。

    柯弈父母就柯弈一个孩子，对柯弈贴心贴肺的。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能力范围内，近乎有求必应。可柯弈并未见的感激他的父母，相反，认为从父母那里得来的宠爱都是天经地义的。

    他和柯弈之间，差的就是那一丢丢危机感。

    而这一丢丢危机感，正是养老院给的。

    那些老态龙钟的爷爷或奶奶，年轻时多鲜活地绽放过生命，到了人生暮年，只能慢吞吞挪，小口小口吃，一句停一句地说。

    大便便不出，洗澡洗不来，伸手够不到头顶，弯腰摸不到自己的膝盖，甚至勺子都拿不牢，遑论自己吃了。

    老了，目之所及，全是悲伤。

    最乐观的人，也无法保持开怀。

    魏翌晨身临老人们中间，感悟到生命匆匆，很多事情不值得计较，身体健全的时间更值得珍惜。

    老人们提炼了他，不知不觉，他活得比同龄人纯粹了一些、去芜存真了一些。

    总而言之，他不是变得更孝顺了，而是活得更通透、更本质了一些。

    魏翌晨想，当初要是有现在的心境，钟世麟跳到桌子上宣布有人年纪轻轻就选了养老院工作时，他一定不会觉得被冒犯，不会朝吕薇发火。

    说曹操，曹操到。

    魏翌晨带着姆妈才到楼下，就发现楼下停着一辆视觉上“油光发亮、膘肥体壮”的越野车。车门打开，副驾驶位上走下来的是一位高挑美女，驾驶位走下来的是一位衣着精致的小伙。

    第二眼，魏翌晨才看出来，是钟世麟和做过一段吕薇闺蜜的清幽。

    钟世麟绕过车，站定：“这么巧。还想着扯着嗓子喊你的名字，叫你下来呢。”

    清幽往钟世麟身边靠了靠。俩人在一起有金童玉女之感。

    “你们找我干什么？”

    他没有停下，继续往小区西南角走。钟世麟跟着魏翌晨，清幽跟着钟世麟。

    “儿子，他们是谁呀？”赵雪莲问魏翌晨。

    “我同学。”

    “哦。我还以为那个漂亮小姑娘是你女朋友呢。”

    “你认错人了。”

    “哦。姆妈眼神不好了，看不清。话说回来，现在漂亮小姑娘都长一个样。”

    清幽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又恬淡地微笑起来。

    钟世麟纠正魏翌晨：“不是‘我们’找你，是我一个人找你。清幽有事乘一下我的顺风车。清幽，你到车上等我。”清幽嘟起嘴巴，不过很快又笑起来，乖巧地应允，转身回车上去了。

    魏翌晨懒得多看她半眼。

    “薇薇现在怎么样了？”钟世麟表情很受伤地问魏翌晨。

    魏翌晨没吭声。

    钟世麟继续：“我本以为，吴用破了案，你退出，我就赢得了薇薇。哪知道，吴用破了案了，你退出了，未来小舅子都帮我了，我还是无法抱得美人归。”

    魏翌晨浓墨重彩看钟世麟一眼。那家伙脸上的悲伤是真实的。

    “这些天，我把自己关家里，一直在反思，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反思来，反思去，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就来找你了。你告诉我，你哪里比我好？薇薇看上你什么了？”

    赵雪莲同志眼睛一亮：“薇薇！是的，儿子你女朋友名字叫薇薇！”

    钟世麟看赵雪莲一眼，继续追问魏翌晨：“你快告诉我，让我死心，胜过现在受煎熬。”

    魏翌晨摇摇头：“我说的不算，你倒可以问问芊芊。”

    “芊芊……哦，芊芊！”钟世麟仿佛才想到有这么个人似的。

    钟世麟走了，奔下一个目标芊芊而去。

    那时候魏翌晨和赵雪莲已经走到了时光里敬老院的门口。赵雪莲拉着魏翌晨：“儿子，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更帅，更高，更体贴，更善良，更真心为薇薇着想，更爱薇薇？”

    魏翌晨笑出12颗牙。要不是已经走到了养老院门口，他真想亲妈妈一口。

    “问题是，我说出来他也不信呀。自夸没意思，得找个别人来夸我。”魏翌晨洋洋自得。

    “哦。有道理。”

    母子俩有说有笑，进了院子大门。

    才进大门，就听见莽莽哭声。哭声中夹杂着“不干，我不干”。听声音是大王。

    魏翌晨安排姆妈赵雪莲说去楼上，自己则快步来到办公室。

    用手背擦眼睛，双眼红肿的，确实是高大的大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人高马大的汉子憋屈成这样。

    劳模刘院长走后，最勤快的员工当属燕姐和小潘了。

    燕姐在断案，双手揣在胸前，皱着眉头在看大王。小潘一脸捉急的样子，看到魏翌晨到了，马上跟魏翌晨介绍剧情。

    原来，新进了一个叫“袁正林”的男性老人，进来后老人或许是不适应新环境，脾气非常暴躁。大王正常为老人做晨间护理，袁正林忽然揪住大王的头顶头发，用力甩荡。大王疼得揪心，连声大喊“快松手”。

    袁正林又甩了好几下，才松手。

    大王认为袁正林或袁正林家属应该跟他道歉，为此找到护理班长香橙。香橙安抚了他一番，大王才作罢，不提道歉的事了。

    今天早晨，又是做晨间护理的时候，发生了给袁正林洗脸的时候，袁正林张口咬了大王的手的事情。

    幸亏隔着洗脸毛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看。隔着洗脸毛巾，还落下了4个牙印。他咬得是真狠啊。”

    大王伸出手，虎口位置，血印子清晰可见。魏翌晨看得心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