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人脸色越加发讪。

    燕姐起身，自己找水池洗了洗手，顺便挤了点沐浴露洗自己的丝巾。

    魏翌晨满心以为燕姐会趁此机会多加劝说，没想到，她真的只是全心全意洗手、洗丝巾。

    魏翌晨忽然福至心灵，明白燕姐之所以沉默，是要给男主人留足挣扎的时间。

    果然，燕姐洗完手，要走的时候，男主人开口了：“你说的那些，你们养老院都有吗？”

    “什么？”

    “吸氧机、指氧仪什么的。”

    燕姐笑了：“当然。我们是养老院啊。该有的设备一应俱全。护士做六休一，护理员24小时在岗。食堂菜谱荤素搭配、低脂低盐低糖，一周不重样。我敢打包票，老人家在养老院，比在家里被照顾得更好。”

    男主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要不，我们——”女主人语气欣喜，但又不敢完全说出结论。

    男主人犹豫不决：“如果老人家住不惯呢？”

    “按天收费，随时退住。”燕姐字句铿锵。

    “竟会这么好？总会有不太对的地方吧？不然大家怎么都……”男主人呢喃。

    燕姐的目光沉了沉。

    魏翌晨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燕姐最讨厌的就是随大流、没主见的男人。眼前的男主人似乎正是困于流言，才不肯把老娘送进养老院。

    “听说养老院会虐待老人？我们可以安装摄像头吗？”男主人追着燕姐问。

    燕姐脸色已冷，步伐快得像逃。

    “不可以。房间里还有别的老人。”

    “我们把摄像头只对准我母亲。”

    “不可以。”

    燕姐急着关门，差点把魏翌晨也关在房门内。

    前后不过几分钟，已是风头逆转，两种格局。

    魏翌晨从门缝里挤出来，男女主人紧随其后。正在这时，401的房门打开，露出母子二人。一时间，小小的走廊拥挤了6个人。

    “你们怎么又来了？”成年儿子一脸不耐烦。

    魏翌晨突然想到，401订餐时留的“宁德仁”这个姓名，十有八九是他父亲。那么眼前的成年儿子，不妨称之为小宁先生。

    魏翌晨自顾自笑了一下，“小宁”，上海话里是“小人”的发音，习惯指小孩。眼前这个大龄未婚、表情外露的人，确实有几分小孩气韵。

    同时，魏翌晨又想到，他们敲开402房门的时候，借口找401。现在401的人出现了，不就撒谎撒不圆了？

    “我们此番过来呢，”燕姐见多识广，处变不惊，沉稳接话，明显是边说边想，“是因为我们养老院要从封闭式的管理中走出来，走进小区，走进千家万户中。”

    燕姐越说越流畅。

    “你们家呢？因为之前在我们养老院订过餐，有过接触，相对了解，所以想登门拜访，询问一下，你们在日常生活中，是否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小宁先生眉峰低压：“多少钱？”

    魏翌晨对这句话不要太熟悉哦。

    每逢姆妈从外面归来，神采飞扬地向他介绍有什么好事情，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多少钱”。“前期免费。”

    “前期，指多久？”

    “可能半个月，可能一个月。因为这是从未有人做过的事，到底需要多久时间，没有办法一口说定。”

    连魏翌晨都听信了。

    小宁先生阴沉的双眸终于露出喜色。

    “好。算我家一个名额。”

    402的男主人也积极起来：“我我我，我家也报名。”

    燕姐瞥一眼402的男主人：“你家跟他家情况不一样，你家需要仪器设备支持。”

    402的男主人哑口。

    眼看燕姐和小宁先生——他果然姓宁，叫宁势坤，名字异常有气势——沟通结束，彼此留过联系方式。要离开4楼时，402的年轻主妇追了上来。

    “留个联系方式嘛。”

    魏翌晨转身，俩人煞有介事扫了扫手机。

    然后彼此心虚转身，各自离开。

    魏翌晨走在楼梯间，听见浓眉男主人大声问：“留了没？留的微信是吗？你干嘛不找那个女的留？”

    魏翌晨加快步伐，追上燕姐。

    燕姐就站在三楼平台处等他，见他下楼，喜不自禁，伸手与他击掌。一唱一和，打了漂亮仗的俩同事，感受到浓浓的战友情。

    “干得漂亮，燕姐！”

    “那是。”燕姐高兴得哈哈笑，“我就是临机应变小天才。”

    “等着吧，不出三天，402肯定来养老院找我们！”燕姐信心十足。

    昨天。果不其然，402一家人来养老院参观了。参观完之后，非常惊讶养老院用的居然是智能马桶盖、十种功能的调节床、可以语音控制的窗帘……

    “你总担心老娘送进养老院受罪，真是井底之蛙，目光陈旧，养老院比我们家设备还先进。”402的女主人小珍有了底气，当众嗔怪。

    402的男主人直挠头：“是我观念落后了。”

    “你这是愚昧顽固、固步自封。养老院离我们家这么近，你一次都不肯过来看！”小珍继续“控诉”。

    402男主人难为情地解释：“是的。是我懦弱。我害怕街坊邻居戳我脊梁骨，说我把老娘赶出家门，不孝，白眼狼。因为心里畏惧，所以了解都不肯了解。我承认，是我的错。”

    香橙很喜欢这个敢于认错的儿子，她热情地向他介绍老人在院内被护理的内容。小潘默默走上前，清晰点出费用和其他要点。

    在团队努力下，402一家人下定了将老母亲送进养老院的决心。

    这一结果大大提振了团队的信心。

    终于要突破人数不高于22名的魔咒了。

    美萱院长在电话里听到这个好消息，高兴地笑了。笑声久违。

    美萱院长曾经幻想过激烈地正面对抗，坚决不妥协，闹翻之后就外出租房，请阿姨带娃。可一旦落入实际，就棘手起来。

    租房，租在哪里？

    靠着工作地租的话，多是老房子，外部环境不好，房子也局促得多。她未必住得惯。

    租理想中的房子，价钱又是个问题。少则八千，多则一万二。再加上请阿姨的钱，几乎要2万出头。还未算生活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