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得像肿了一样的老阿姨很是迟疑：“客饭味道蛮好，调查就不用了。太麻烦。我眼睛花得一塌糊涂，什么都看不清。”

    今日份的魏翌晨铁了心要厚脸皮到底，他的坚韧不拔取得成效。当然，也可能是他不肯先交出客饭，令老阿姨无计可施，只好开门放他进去。

    “不好意思哦，家里有点乱。”胖阿姨在围裙上擦手，局促地说道。

    魏翌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很是吃惊。

    那不是有点乱，那是非常乱。

    二室带一小厅的家，堆得满满当当，整个家仿佛是一个废弃的仓库。

    他站在敬老院西侧消防楼梯往这个家里窥视的时候，视线受限，可不觉得这个家是这般拥挤。

    魏翌晨假装浑然不觉屋内局促，沿着堆积物品露出的缝隙向前。

    其中一间卧室充当客厅，靠近阳台的地方放着床，床上躺了位面色不佳的老伯伯。

    “就是他摔跤了，没法去领客饭。我自己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走路跛脚，年龄大了，身体又胖，上下楼更加不方便了。还好你们养老院有送餐服务。说起来，现在的政策越来越好了。”

    魏翌晨很不客气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他拿出特意为今天准备的助餐调查表，煞有介事边问边勾。形式工作之外，见缝插针，夹带私货。

    “爷叔骨折在哪里了？”

    “髋关节骨折啊？还导致了血管破裂，局部大出血？听上去蛮严重的。应该多住几天院。”

    “确实，没钱处处受限制。你们俩退休金加一起应该不低吧？”

    “喔喔，爷叔吃低保，每个月只有一千多，确实有点少。”

    “中午买一份盒饭，你们俩一起吃？晚饭就吃儿子从单位带回来的饭菜？”

    魏翌晨震惊了。话题远远落在夜半嫌疑人之外。问卷调查结束，走出家门，回望这样一个家，忽然想到，对于成年的儿子来说，这个家，一定非常沉重吧？

    每天生活在沉重中的儿子，靠什么纾解心中的负能量？

    魏翌晨看向401的门牌号，目光不觉加重怀疑。

    从401家走出，402房间传来清晰的呼救声。听声音似乎是一位年迈的长者。

    像是颤着声音喊了句“救命”。

    声音传出的时候，402年轻的主妇正在掩门。她暗淡的眼神和救命的尾声，一并从未关上的门缝里钻出来。

    魏翌晨脚下一顿。

    房门关闭。

    魏翌晨站在门前踌躇了一瞬，柯奕的话再次发挥作用，他大胆抬手敲响房门。

    “谁？”主妇在门内问，声音里充满了戒备。

    “我。”明明是一句废话，却是最好的回答。

    “什么事？”

    “我是小区东南角敬老院的工作人员，你先打开门。”

    房门犹犹豫豫打开。

    一双细看布满未充分消退的红血丝的眼睛露了出来。

    “我来自时光里敬老院，我们养老院里有经验丰富的护理员，能应对各种日常老人照顾。我听说家里有老人，想问问，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

    房门缓慢打开，疲惫的主妇露了出来。她将凌乱的头发抿在耳后，满脸羞赧：“家里婆婆总是叫救命……其实并没有人虐待她。”“我知道。我可以看看她吗？”

    主妇迟疑了一下：“还是算了吧。”

    “要么加一下我的微信？有事没事，可以聊聊老人的居家护理。”

    主妇咬唇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拿出手机扫了魏翌晨的微信二维码。

    魏翌晨下楼的时候，几乎是蹦跳着下的。

    今天的他太棒了！

    他突破了自己，变得强势有力，连走路都带风。这种感觉棒极了。

    魏翌晨神情略激动地冲进养老院。

    “你已经听说啦？”正好在大门口的老王陪着他小跑起来，边跑边问。老王脸上时常挂着淡淡的笑意，此刻笑意不见，经年劳作晒黑的面孔里伴着胀红，眼睛里隐隐跳动着怒火。

    “什么？”

    “你还不知道？”

    “啥事？”

    老王停下脚步，把魏翌晨拖到一边，言简意赅讲起了前因后果。

    一切要追溯到魏翌晨第一次在院内值班的那个夜晚。夜半时分，双层防爆玻璃被人射穿。这件事给美萱院长敲响了警钟。

    她决心做点什么，以化解看不见的仇恨。

    美萱院长组织人员开会。群策群力，最终讨论出来去网上买些装饰品，把养老院装扮得犹如幼儿园那么可爱。然而，一次呼啸而来的120就破功了。

    射穿双层防爆玻璃的事还没有调查出头绪，魏翌晨外出送午饭的今天中午，又发生了潘清扬走在庭院，擦着鼻尖，从天而降了一只玻璃瓶的危险事件。

    玻璃瓶“嘭”地一声，炸裂一地。潘清扬脸上血色全无，整个人如雕塑般呆立不动。

    正接公公电话的美萱院长，听闻公公用散漫的声音日复一日重复囡囡不舒服，本来已经收拾好包，准备撤退的美萱院长，一看到院子里的情况，二话不说，直接挂断了公公的来电。

    美萱院长急奔过去，紧紧抱住小潘。

    小潘这才“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美萱院长把小潘哄进办公室，回头冲门房大喊，让老王先拍照，后打扫。老王小跑起来，正要按美萱院长的吩咐做。这个节骨眼上，魏翌晨从外面冲进了院内。

    还以为魏翌晨是接到了院长的电话，才这么风风火火，原来是一无知情。

    老王连讲带比划，加上表情变化，把气氛烘托得很是到位。魏翌晨感受到一直持旁观态度的老王，这次也愤怒了。

    魏翌晨往楼内办公区眺望了一眼，看不到小潘，但能想象小潘魂不附体的惊恐模样，心里很心疼小潘。

    小潘，敏感到无以复加，单只是玻璃被射穿，就吓得她半个月不敢进院子。这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不知道会在心里留下多大的阴影面积。

    魏翌晨站在院内，默默掏出手机。

    “你要干什么？不能打110。”

    老王不愧是老王，一眼看穿了魏翌晨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