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自己，好像没有别的人在乎这个问题。

    他曾经找美萱院长讲他的担忧，美萱院长点头，承诺到大院给他拉一个师傅过来，花上一两天的时间带教他。

    可惜，这个承诺一如“努力招收”，只停留在口头层面。

    可要因此说这个团队人浮于事，效率低下，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美萱不是那种只会站在一旁指手画脚的院长。院内没有保洁，她自己拖地，舍得用画了漂亮指甲的手去拧拖把。她身兼仓库管理员，有次魏翌晨去领做手工的物料，眼见美萱蹭蹭爬上货架的二层，卖力扒拉着箱子帮他寻物料。

    很明显，她或许爱美，但工作起来绝不矫情。不仅不矫情，还有股风风火火女汉子的感觉。

    再说燕姐。更令人佩服了。

    燕姐话多，喜欢聊天，爱看股票。可一旦上了三楼，出现在老人们面前，她是绝对不会拿出手机闲看的。

    不管老人长着多严重的灰指甲，她抓起来就握在手心。她有一双又肥厚又温暖又柔软的大手，并引以为荣，经常举着手感慨：这可真是一双勤劳的手啊。

    这双手能帮老人护理压疮，能帮老人理发，还能处理不能自主吞咽老人的喂饭，更能处理噎食等危险事件。

    燕姐一边勤劳地做事，一边开口跟老人聊天，期间还能见缝插针指导护理员做卫生。真心一个人顶几个人用。

    魏翌晨观察到，老人们非常喜欢她。当她出现在打开的电梯门内，随着“三楼到了”的电梯播报声响起，老人们像是被施展魔法，突然精神起来。

    魏翌晨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是燕姐上三楼了。

    奇怪就奇怪在，燕姐远比其他护理员对老人凶。

    “江小红！你自己手呢？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自己吃，不要偷懒让阿姨喂！下回再让我看到你偷懒，罚你三天不吃饭。”

    “戴大爷，你还真当自己是大爷啊。时间到了你为什么还不站起来走两圈？别想着攒力气，腿可是越不用越没力气。”

    老人们目光追随着她，眼睛里泛着依恋和笑意，嘴里七嘴八舌说道：嘎凶。凶得不得了。要了命了。哪里寻来这么凶的人。嘴角却忍不住上扬，露出豁口的牙或整齐漂亮的假牙。

    不多久魏翌晨就悟出来，抛开表象，老人们最知道谁真正关心他们。用社工书上的术语说，老人们的结晶智力远比年轻人的高。

    跟干起活来风风火火的美萱院长和热爱老人的护理部主任燕姐相比，小潘低调得多。她多是闷声不响地把她份内的事做完，并且力所能及地向其他同事提供友情支持。

    从某种意义上说，魏翌晨跟团队很契合——虽然做事不是顶专业，但是饱含热情和真心。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魏翌晨也好，魏妈妈也好，都接受了他在家门口工作的事实。

    魏翌晨在养老院找了份月薪六千五的工作，似乎对吕薇并没有产生负面影响。她依旧开心地跟他约会，吃饭看电影压马路，一切如同在大学期间。

    有些话，吕薇不提，只是因为她单纯善良，魏翌晨自己还是很放心上的。譬如订婚，婚礼，婚房。

    只是这些事，急也急不得。总不能因为眼下无力解决，就提前跟吕薇分手吧。

    下课铃响了，吕薇抱着教材，去二年级一班上课。上节课是体育课，孩子们下课后撒欢一样从操场往教室冲，小脸蛋儿跑得通红。

    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领头的孩子看到吕薇站在讲台上，才想起走廊里不允许奔跑。害怕被批评，急刹车在教室门口。

    后面跑过来的孩子冲在前面孩子身上，一层层力量叠加，冲倒了其中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恰巧戴着眼镜。眼镜鼻托划伤了娇嫩的肌肤。

    哭声惊动了吕薇。

    吕薇跑过去把倒地的小姑娘扶起来，所有的孩子都尖叫起来。小姑娘额头，流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当吕薇惊魂未卜地打电话告诉魏翌晨以上信息时，魏翌晨正站在时光里敬老院三楼电梯门口等电梯。

    当天是做手工活动的日子，他夹着一叠手工纸，带阿娘阿爷们做纸伞。阿娘阿爷们兴致很高，抖着手尽力制作，做出一批奇奇怪怪的小手工伞。魏翌晨看着可乐，卖力地大声夸赞，居然气氛一直热热闹闹的。

    美萱院长看得喜不自禁，咔嚓咔嚓拍照，并一个劲向魏翌晨递送欣赏的秋波。

    魏翌晨做完手工，收场，内心被成就感充满。

    走向电梯的时候，吕薇的电话打来。

    等不及电梯门打开，魏翌晨折身走向消防楼梯。

    “薇薇别急，送医务室了吗？报告领导了吗？事情总会解决的，不是你的错。”

    魏翌晨的话，有效安抚了吕薇。

    吕薇的声音镇定多了。

    她告诉魏翌晨，小班长迅速跑去办公室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抱着小姑娘飞奔去医务室，她在后面准备追，被及时赶到的年级主任拦下。年级主任让她安心上课。

    她是上完课才得知，班主任和年级主任带孩子去了中山医院，孩子缝了两针。真正让吕薇惊魂的，是孩子的奶奶发疯一样闯进校园，揪住班主任的衣服就开始踢打。

    这一幕正好发生在下课回办公室的吕薇面前。吕薇惊呆在原地，好像失去了手脚。

    “我真的好怕班主任说她孙女是在我上课前跌倒的，老阿姨像疯了一样，她不光打人，还咬人，老老吓人的。”

    “班主任没说吧？”

    “没有。副校长都赶过来了，最后三四个老师一起拉，才拉开老人家。我从来没有想过，当小学老师也会有挨打的风险。”

    魏翌晨放松下来。

    “今晚你得给我压压惊。我小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魏翌晨有些为难：“院里安排我今天晚上值夜班。”

    “睡在养老院？”

    “对。意外发生时好提供一些外联帮助。”

    “什么意外？”

    魏翌晨苦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