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行:终点不可在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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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好射,少年

    喝肉汤的日子结束了。

    左瑀被打发去放牧。

    做不了滕奴但是还需要做牧奴。

    不丢人,不丢人,不丢人。

    报恩的事情,能够说丢人吗?

    以后会有一位叫作百里奚的人,为王子颓养牛。他都不觉得丢人,何况自己。

    出门东面是一处山坡,山坡上是茂密幽深的丛林,远远的连着起伏的群山,山坡下是茂盛的草地,靠近田地还有一片芦苇丛。山林中的积雪融化,汇成一条条溪流,沿着山坡流下,注入浍水之中,再由浍水注入汾水。

    左瑀披戴蓑衣,戴着斗笠,手上拿着长鞭,背上背着用小麦制作的难以下咽的干粮。

    这是牧羊人的标配。

    诗里面说的,“何蓑何笠,或负其餱”就是这个意思,就是周王来放牧也是一样的。

    站在山坡上望去,不时能见到采邑中的一些妇女,穿着破旧的褐衣,唱着歌结伴采桑。男人两人一组,拿着耒和耜在田中劳作,一边还发出用力的吆喝声。

    他已经求见了数次季夙小姐,希望亲口表达谢意。

    结果都被小姐毫不留情地拒绝。

    父亲的葬礼消耗了近半的聘礼,一些玉器跟着父亲下葬,绢帛也用来作父亲的寿衣,她要还上这笔聘礼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根本没有心情来理会左瑀。

    在她看来,一个牧奴的感谢,既没有必要,也没有价值。

    左瑀只好挥舞着长鞭恐吓羊群来发泄心中的郁闷。

    在头羊的带领下,羊群颇为乖巧,它们有的在山坡上“散步”,有的在小溪边饮水,有的卧在草间休息。

    薅羊毛的事情就算了,御伯这老头现在以家宰自居,每天回去都要仔细检查每一头羊的情况,就差一根根数羊毛了。

    空闲的时候,他就在山坡上砍柴,捕猎,这同样也是牧奴的本职工作。

    他惊喜地发现,山上竟然有不少蜡树,树脂上分泌出浓浓的白蜡。还有一片柘木,这更加是宝贝,养蚕和桑木有着一样的效果,还可以来制作弓,是周人弓材的上品。

    蜡树的发现让他兴奋不已。

    自从来到古代,人越来越喜欢早点睡觉,连蜡烛都没有,晚上点个火把,烟味之大可以熏死人,更加没有夜间的娱乐,早睡就成为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这样的夜晚了无情趣啊。

    若是有了蜡烛,人用在睡觉上的时间少一些,生命就等于延长了几分。

    “嘿嘿。”看着陶盆满满的白蜡,左瑀笑出声来,“我早该想到的,唐代平阳有一个矾宫,专门生产蜡烛,没有蜡树怎么成?”

    可惜养蜂的没有,要不然可以制作蜜蜡,据说这种蜡烛燃烧时有淡淡的香气,是蜡烛中的上品,以后空闲时倒是可以作点。

    藤伊。

    一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动作有些停滞。

    “一定要杀掉这个混蛋。”他狠狠地采下一大块白蜡。

    我是来杀藤伊的,不是来过田园生活的。

    可恨啊,自己的一套装备,铜剑是宋国大师的作品,弓来自楚国,身上还有套宝贵的皮甲也来自楚国,好不容易配备的马车上还有不少玉、贝和绢帛。

    全被骊戎截胡了。

    一定要让骊戎的女王付出代价。

    真不愧是产生骊姬的存在,这种无耻的作风令我发指。

    还商周之间曾经为天子,就你们这种拦路抢劫、卖人为奴的作风,堪称天子?

    黄昏时分,披着金黄色的夕阳,左瑀赶着羊群回到羊圈。

    羊圈在季夙院落的背后,旁边则是一个简易的靶场。

    靶场立有三个箭靶,箭靶有二百步远,都用正方形的木框蒙布制成。

    箭靶最中心称为“正”,内称“鹄”,最外部称“侯”。

    周人又称射靶为射鹄。

    季夙泰学习射术,已经整整一个下午。

    他的表情很认真,这块靶场充满了记忆。

    父亲是一位高明的射手,栾叔说,父亲的射术仅仅次于晋侯的弟弟楼季。

    在很小的时候,季夙泰还拉不动弓,父亲就为他制作了一副弹弓,让他在靶场练习。

    稍微大些之后,又给他一套唐弓,这是“六弓”中专门用来练习射术的。

    就在靶场里面,父亲手把手教他如何握弓、搭箭、脚步如何保持君子的仪态,双手如何稳住,不断在背后提醒他要集中注意力注视鹄。

    每一次射中靶心,父亲都会在背后大声激励:“好射。”

    可惜,这一切都是往事,如今,季夙泰每次练习的时候,脑海中总是浮现阿姊眼中的迫切和严苛。

    他现在练习的是六十步的射术,为了督促他,阿姊甚至规定,如果百箭之中不能命中五十箭,就不得用夕食。

    他能有什么办法,阿姊也是为了自己好。

    为了自己能够进入泮宫。

    为了能够自己能够加入晋侯“小子”旅的编制。

    自己也必须刻苦。

    “好射。”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季夙泰愣住了,手中握着的弓垂了下来,他有些惊喜,有些紧张,有些恐惧。

    回头看见自己家的牧奴正用斗笠扇着风,披散着的头发随着风摇曳。

    季夙泰黯然,他在一刹那间都以为父亲回来了,他生怕自己一回头父亲就会消失。

    “你这牧奴懂得什么射术。”季夙泰斥责道。

    他的失望很快化为怒火,这个牧奴太无礼了,如果不是因为阿姊买了病怏怏的他,或许怀氏不会退婚,阿姊也不会悄悄躲在房间里哭泣。

    季夙泰黑黑瘦瘦,个头不低,面貌很是俊朗,生气时恼而不火,倒是有点君子气息。

    左瑀微微一笑,他对这对姐弟的好感非常之高。

    他朝着季夙泰行礼,走到他身边,伸手向他来唐弓,从他的箭囊里面取出五支骨箭,这是练习射术所必用的,回身又走到。

    季夙泰没有回礼,主人是没有必要回礼的。他的不满更甚,这位牧奴也太不把自己这位主人当回事了。自己为啥鬼使神差地给了他弓箭?

    发怒的话刚要出口,却见一支骨箭嗖的一声,落在了鹄上。

    紧接着又是第二支,第三支……

    左瑀把弓箭还给了他,又朝他施礼。

    心中笑道,当世之射术,除了藤伊也就是自己了。呸,藤伊那个混蛋如何能够比得上自己。

    季夙泰惊讶地张大嘴巴,木然接过来说道:“那位质人说你是一位勇士,难道是真的?”

    左瑀额头冒出黑线,骊戎的事情不能提,女王敬酒,结果里面有致幻的药物,才导致自己发挥失常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