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请不要误会，这是纸人用一只手发出的掌声。

    无论是故作姿态也好，怒极反笑也罢，总之被闻芷秋这般劈头盖脸羞辱了一顿之后，纸人居然还表示了赞同。

    “闻女侠，你说的很对，我的确是向往着祂的力量。”

    “那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掌控的力量，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闻芷秋的笑容中掺杂着几分不屑，好似在嘲讽着黄庭鹤的不自量力。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乏一些自视甚高的人，将一丁点的天赋和运气当做可以肆意挥霍的筹码，贸然踏入到自己无法掌控的领域中去。

    “闻女侠教训的是，不过黄某人，早已经做好了为此献身的准备。”

    “哪怕你的失败，会让数以百万计的无辜百姓为你陪葬？”

    “进步，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荒谬！”

    闻芷秋再也忍无可忍，抽出腰间长剑，便对着怀里的怪物一剑刺去。

    “不要！”

    可怜的妇人从一开始就不关心两人的争辩，她所在乎的，只有自己刚刚诞下的孩子。

    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即将死于闻芷秋剑下，妇人毫不犹豫地向前扑去，竟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挡住削铁如泥的剑锋。

    “这又是何苦呢？”

    千钧一发之际，纸人的叹息声幽幽传来。

    下一瞬，闻芷秋手中的长剑精准无误地刺入襁褓之中，又从另一头冒了出来。

    “我的……孩子。”

    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妇人的心像是被刀割了一般。

    她终究还是没能赶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长剑刺穿。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悲痛欲绝的母亲无力地控诉着。

    她瘫坐在地上，双眸中止不住地涌出泪水。

    哪怕明知自己的孩子是个为天地所不容的怪物，即便活下去也注定与灾难和厄运相伴，但她依然希望这孩子能够好好地活着。

    然而，闻芷秋的这一剑，抽走了她全部的精气神。

    相较于新婚妇人的悲痛，此刻闻芷秋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疑惑。

    她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自己用剑刺穿的哪是什么怪物，分明就是一截折断的朽木。

    “黄县令真是好手段。”

    虽然两人立场相对，但黄庭鹤这一手漂亮的移花接木，还是令闻芷秋不禁心生赞叹。

    以她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黄庭鹤此举并没有动用禁忌层面的力量。

    “不过是一点不起眼的小本事罢了，但闻女侠，这孩子已经是我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血脉了，可否请你手下留情。”

    “血脉？我看未必吧？”闻芷秋嗤笑道，“这孩子虽然丑了些，但血脉天赋却远胜常人，倒是个完美的容器。”

    “兰儿，你带着孩子先去婴池，我随后就到。”

    黄庭鹤转移话题的生硬语气让闻芷秋不禁发笑，她分明看见纸人强装镇定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正如她之前对方凃所说的那般，黄庭鹤在密室中所透露的信息本就是真假参半。

    这具纸人的身躯只能继续存在七日是真话，但黄庭鹤快要死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谎言。

    明明都还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黄庭鹤又怎甘心带着满腹的才华逝去，他还有太多尚未完成的目标。

    以闻芷秋对于这类人的了解，他们一定会用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换取继续存活下去的机会。

    正因此，当看到黄庭鹤如此紧张这孩子的时候，闻芷秋的心中便已经有所推测。

    “好的，夫君，我在婴池等你。”

    随着自家孩子失而复得，妇人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不过这一次，是喜极而泣。

    她无条件地选择了信任黄庭鹤，怀抱着襁褓，便向着门外跑去。

    闻芷秋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黎明前的最后一抹夜色之中，却始终没有动手的打算。

    “怎么了，闻女侠，难道你改变主意了吗？”

    纸人颇有些玩味地问道，他本以为闻芷秋会出手阻止女人的离开。

    “有你在，我拦不住她，但我并非孤家寡人，只要拦住你，我的伙伴同样能够让她碰不到婴池。”

    “很明智的选择。”

    纸人再一次用单手鼓起掌来，几分戏谑的目光落在了闻芷秋的身上。

    “但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能够拦住我的错觉呢？”

    话音落下，正堂内的烛火忽然灭了。

    月色清幽，映照堂内，仍留下大片难以触及的黑暗。

    闻芷秋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明镜般的剑刃反射出一缕月光，照亮了洁白无瑕的面容。

    她神色紧绷，全神贯注于周身的动静，以防备黑暗中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

    “嘶……嘶嘶！”

    阴影之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挲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墙壁上蠕动着。

    闻芷秋没来由地生出一丝心悸，竟示弱般地退后两步，直至全身笼罩在月光之下，才获得了几分久违的安全感。

    可就在下一刻，她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惊骇。

    无数蜿蜒蠕动着的触手，好似活动的壁画，从阴影中钻出，沿着墙面向闻芷秋袭来。

    一股难言的恐惧感涌上闻芷秋的心头，她对这些触手的来历并不陌生，这正是沧海里的那一位禁忌存在最常用的手段。

    哪怕独自在荒野中行走了那么久，但闻芷秋对于禁忌怪谲的敬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与日俱增。

    那是与寻常怪谲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存在，甚至于她有时都会怀疑，大梁将禁忌存在同样定义为怪谲，是否是一种错误？

    可无论如何，闻芷秋都没有对抗这些触手的信心。

    她一退再退，手中长剑试探性地刺出，与最前端的触手碰撞，却传出了金铁交击般的声响。

    很快，她彻底脱离了正堂的范围。

    但紧接着，闻芷秋就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黑暗降临，天旋地转之间，她竟然回到了正堂之内，而且还出现在了正堂的最深处。

    “闻女侠，我原以为你是不会逃的，但现在看来，你似乎也有惧怕的时候啊。”

    纸人的声音回荡在正堂之中，他仿佛已经不在此地，却又好似无处不在。

    “这份来自沧海深渊的礼物，不知你是否满意呢？”

    明明身陷危机之中，但听着黄庭鹤的嘲讽，闻芷秋反而冷静了下来。

    正堂内的光线似乎受到了沧海的影响，在没有月光照耀的地方，黑暗都显得格外深邃。

    在这种境地之下，闻芷秋的目力受到了严重的限制。

    她仅仅能够勉强感知到周围蜂拥而至的触手，却根本察觉不到纸人的位置。

    “闻女侠，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不妨猜一猜，你所信任的两个同伴，最后能不能守住婴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