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晓君感知面前不远处的生命气息，快步跟上去。

    越过两条街，冬晓君意外发现竟然没有看到一个行人。

    根据生命气息的感知，周围人类的生命气息明明不少……

    全部都待在家里？

    冬晓君感到蹊跷，但却没有感知到比较强大的生命气息。

    不过他之前就没有从高缘身上感知到异常。

    真的有高手想要在他的感知中他的话，只要能隐藏自己的生命能量，冬晓君还真的发觉不到。

    心中谨慎了一些，冬晓君稍稍降低速度。

    又跃过一条街，前方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片林子。

    冬晓君并不意外，通过生命感知，他早就知道这里是林子。

    ——植物与昆虫、小动物的生命气息与人类完全不同。

    走进依旧青翠的林地，冬晓君看到最外侧的树木上挂着一圈标语。

    目光随意的扫过几句标语，冬晓君快步走入。

    今天晴朗无风，林地中很安静。

    但在冬晓君的感知中不是这样的，周围一个个的小生命无时无刻都有运动，就连树叶上或多或少一只微小的食叶虫，也会让他发现不同。

    生命感知的视野是十分庞大、十分细致、十分复杂的。

    如果不是冬晓君成为念师，精神力有所质变，很难集中注意去感知周围。

    因为“周围”所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了。

    冬晓君感知到沈子涵越走越慢，直到停在一颗比较健康的树前。

    他继续前走，很快，就看到一个背靠大树的人影。

    那人影脸色不正常的红润，汗水打湿的发丝沾在在脸颊两侧，惨白的唇大口呼吸。

    她的身上只覆盖一条薄薄的白毛毯，其中很多地方都染上鲜红的血液、脏兮兮的灰尘泥土。

    冬晓君面色不变，不断走近。

    沈子涵看着冬晓君渐渐靠近。

    奔波一段路程的冬晓君依旧风轻云淡，与记忆中那稚嫩的书卷气不同，现在的他虽然依然是那副清秀的过分的脸，却给人一种处变不惊的气质。

    那清秀的脸、完美的肌肤不断靠近，沈子涵身体火热，不由脸色变得有些挣扎。

    冬晓君停在沈子涵前方，居高临下的目光，却又不让人感到被俯视。

    沈子涵略做沉默，率先嘶哑开口，“饭里果然是你下的毒。”

    “嗯，是我。”

    两人再次沉默，沈子涵目光幽幽的盯着冬晓君。

    冬晓君沉默两秒，上前一步。

    “你被逮捕了，别妄动，你的伤很重，需要治疗。”

    “你是维法人？”

    沈子涵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不，我哥是执法人。”

    “我就说那张证明不像是假的。”

    沈子涵忽然脸色一凝，一只手抓向冬晓君。

    冬晓君灵力加持双眸，念力感知身周。

    沈子涵的动作在他看来很慢很慢。

    那张手掌上还有干涸的血液、血液中粘上的尘土被混成泥土、还有一只食叶虫在爬动。

    冬晓君满是嫌弃的后撤手臂，沈子涵的手抓空。

    “咳咳咳……”

    剧烈的动作引动沈子涵的伤势，她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等她缓过气，冬晓君平静开口。

    “你需要治疗，不要抵抗。”

    沈子涵脸上闪过委屈，手掌再次抓去。

    冬晓君没闪，手掌抓住他的衣角。

    冬晓君淡淡一瞥，“别闹。”

    他感受到身后冬晓辞的生命气息已经靠近。

    ……

    冬晓辞停下来，藏在树后面看着这一幕：

    沈子涵抓住冬晓君的衣角，就像女生在向男朋友撒娇。

    他一时间吓得立刻止住脚步，停下以后才反应过来。

    他虽然知道冬晓君的性格，但还是打消了靠近的打算。

    还是不要打扰冬晓君为好。

    ……

    如愿以偿的抓到冬晓君的衣角，沈子涵通红的脸上露出笑容。

    “我好看吗？”

    她松开另一只手，毛毯垂落下来，露出那令沈真疯狂的身体。

    “……”

    冬晓君移开视线，脱下外衣，“你中药了。”

    他将外衣披在沈子涵身上，沈子涵沉重呼吸，艰难压抑住身体的渴望，乖乖的让冬晓君给她穿衣服。

    冬晓君一只手贴在沈子涵的额头，那汗水滑滑的触感令他十分抵触。

    肉眼可见的，沈子涵通红的脸快速变回惨白。她胸前溢出血液的速度加快，染红冬晓君给她的衣服。

    严重失血的她大脑昏沉。

    下一刻，一股暖流从额头注入全身，让痛苦不堪的沈子涵感受到异常的舒服。

    她的表情舒缓，胸前的枪伤、手腕上的磨损、喉咙的疼痛等等伤势迅速恢复。

    就连血液也快速充满。

    这一幕异常神奇，完全超越现实者可以做到的范畴。

    “为什么要犯罪？”

    冬晓君收回手，平静的轻声问道。

    沈子涵恋恋不舍的望着那白净的手离去，尽量调整心态。

    她神色复杂的开口道：

    “有些事情不是根据你的意愿发展的，当他找到我的那一刻，你觉得我如果拒绝会怎么样？”

    “高缘和方琦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只是一个有些小聪明的普通人，拒绝的话肯定会被杀死的。第一次见面时，高缘在我面前杀过一个人，他那是杀鸡儆猴。”

    “就算是被逼的，你也不应该那么主动的去杀人。”冬晓君微微蹙眉，“你完全可以通过身份的便利，减少解泷药的售卖。”

    冬晓君在进入涵真药店期间，发现解泷药在举行打折活动。

    沈子涵笑了，脸上那是冬晓君看不出来的情绪，“你还真是天真善良。”

    “被逼？一开始或许是吧。但后来其实他们也没有怎么逼迫我。”

    “他们在强迫改变我的成为罪人以后，我就知道已经回不去了，尤其是在知晓灵力晶体的妙用以后。我的手上沾染了罪孽，不能回头，那就主动去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而已……毕竟，杀了人已经是注定不能改变的标签。不是吗？”

    冬晓君听出来沈子涵的意思，脸色发冷。

    “你！”

    沈子涵在被逼着杀了一个人后，便开始非常主动的去杀人！

    我做好人的时候安分守己。

    但既然已经只能做罪人，那为什么还要受到以前的束缚，不能抛下善良，去为了更加美好的未来去加害别人呢？

    我已经黑了，更黑一点又怎么样？不都是黑吗？

    反正怎么样都变不白了……

    沈子涵的这种思想令冬晓君生气了。

    “怎么？觉得我没有你脑补的那么多苦衷，后悔给我治疗了？”沈子涵笑意吟吟。

    冬晓君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笑出来的，他声音微寒，“没有后悔，又不是第一次给罪人治疗。只是讨厌你轻视他人生命。”

    冬晓君很看重生命。

    生命代表的含义有很多。

    一个活生生的生灵、一个拥有独立思想的人格、一段经历过从出生到现在（死亡）每时每秒一刻不少的人生、一个由无数的微小行动组成精密联合的个体……

    以上都异常重要，又不是很重要。

    更重要的是，一个生命还代表着一个到几个家庭的悲欢、一群朋友故人的记忆、一个社会必然存在的位置、一个每活一秒就可以改变周围其他生命的行为的连锁个体……

    生命太重要了，代表的含义太庞大了，冬晓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轻视。

    很多时候，就连一些小动物小虫子，冬晓君都会刻意的不去伤害他们。

    沈子涵如此轻视生命，当然引起冬晓君一些愤怒。

    “轻视生命？”沈子涵笑容收敛，她盯着冬晓君黑白分明的双眼，认真的摇头。

    “我不认为这是在轻视生命。如果我真的轻视生命，也不会在杀死第一个人以后，选择一条路走到黑了。”

    “正是因为我知道生命的重量，才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生命是无时无刻都在死亡的，死亡也是生命必要的终点。除非你生活在第四纪元，才有永生的希望。”

    “很多罪人都会杀人，我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杀人是不会消失的。”

    “而且，既然你哥哥冬晓辞是一名执法人，手上一定有很多人命吧？”

    “执法人负责监管、审讯、看押、处刑……有哪个维法人不是杀死死刑犯练就胆气的？这可是法人训练营毕业生选择执法人后，毕业课程的一部分！”

    “如果你真的很重视人命，你怎么看到你哥的？”

    沈子涵是真的对这个问题很好奇，她的好奇都写在了脸上，大眼睛中满是探究之色。

    冬晓君眼帘半垂，遮挡住小半的眼瞳。

    “杀死一个死有余辜的死刑犯，相当于拯救更多的生命。我没那么脱离社会，观念没那么绝对。”

    沈子涵点点头，脸上挂起有些可爱的笑容：

    “我心中对你挺有好感的，主要是你宇茜训练营天才男神的光环、比我还要完美的外表、腼腆的性格十分戳中我的爱好。”

    沈子涵突然的表白，让冬晓君猝不及防，身体僵住。

    “我曾经也为了获取利益，去故意获取一些男性的好感，让他们喜欢上我，为我付出，为我掌握……我很喜欢男人努力讨好我的样子，而我只需要立好人设就好，他们就会在我的手段下追捧我。”

    冬晓君不解的看着沈子涵。

    她这句自曝，给冬晓君搞蒙了。

    尤其是上一句还是表白的情况下。

    冬晓君感觉沈子涵好像和之前不同了，让他完全猜不到她下一刻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又会说些什么。

    也是，经历过弟弟的背刺，情绪激荡一些很正常……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一切都是我想的那样，或许我也会将你当做目标之一，树立人设大胆的攻略你这个优质天才。”

    “在享受你的讨好期间，或许因为一天忍受不住身体的渴求，因为你的颜值与你尝试做性·事吧？就像沈真想对我的那样。”

    “毕竟你的天赋很好、前途远大，是我可以托付的目标。”

    冬晓君完全想不到，竟然有人会在他人面前，毫无羞耻的说出这种话。

    他听完后，身体都僵硬起来，感到无地自容。

    沈子涵忽然自嘲，“真是好笑，我掌控了四个男人，对外一直保持温柔知性的人设。唯有在家的时候，面对唯一的亲人，才露出原本的样子，可以放松一会。”

    “虽然被男人讨好，看着那些男人被我表演的性格吸引很有成就感，体验十分不错。但人终有疲惫的时刻，家就是我卸下伪装的地方。”

    “我一直认为沈真是我唯一的亲人，对待他的态度或许不好，但一直都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照顾他……”

    “谁能想到，根本不敢忤逆我任何命令的沈真，竟然心中一直想要我的身体？真是……”

    沈子涵摇头，眼眶泛红，像是想甩掉那些这些操·蛋的事。

    冬晓君也沉默着。

    发生了这种事，沈子涵一定很难过，冬晓君理解。

    但那些因她而死的人，他们的家人亲友就不难过吗……

    冬晓君更加理解。

    “被抓近维法人，我的结局一定不会好。”

    沈子涵将发丝拢到脑后，对冬晓君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那伤感泛红的眼睛，为她增添几分我见犹怜。

    “你也渴望我的身体吧？没关系，我也很喜欢你的外表，你的性格让我很想用力的狠狠欺负一下……”

    沈子涵笑容明艳，媚意十足，让人鸡动。

    她张开怀抱，热情似火，眸光似水：

    “来吧，让我最后放肆一次，体验一下沈真那么危险的时刻都想对他的亲姐姐做的事情。”

    “……会是什么感受呢？”

    冬晓君的目光停留在沈子涵的脸上。

    她先是与雨晴战斗，又是在沈真的背刺下挣扎，之后还拖着重伤的身体逃命很远，现在脸上不但有一些血迹，还满是汗渍。

    身体也不干净，干涸的汗渍估计都有味道了……

    别说冬晓君本来就没有想要交出自己第一次的想法，就算有，以他的洁癖，也不会与现在的沈子涵亲近。

    他嫌弃沈子涵……

    沈子涵见冬晓君发呆，笑吟吟开口，“还需要姐姐我主动吗？真是年轻呢。”

    沈子涵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冬晓君面无表情，“别想，我和你是不会有结果的。我给你穿上的衣服，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想脱下来……你不是放荡的人……女性的第一次应该会很痛，不会有很好的体验的……”

    沈子涵停下手中的动作，笑容敛去，静静地看着冬晓君面无表情的语无伦次。

    冬晓君停下找不到适合话语的说服。

    他沉默两秒：“总之，就算你想，我也不会把第一次这样随意的交给你。”

    沈子涵的手抬起来，盖在眼睛上，“你有真爱情节？更对我胃口了，只可惜我没有机会体验那些了。”

    本来是女司机的话，在沈子涵的口中却发闷。

    “明明是同龄，沈真就对我图谋不轨，而我把自己送到你面前，你都不要……”

    “明明年龄一样，思想却天差地别，能力也天差地别……如果你是我弟弟就好了，我一定不会像对沈真那样对待你……”

    沈子涵捂住眼睛，一句一句的说着。

    冬晓君沉默片刻，手上浮现一颗翠绿的实体圆球，像一枚饱满的种子。

    “沈子涵。”

    冬晓君轻声呼唤。

    沈子涵略做犹豫，手指岔开一条细缝，发出闷闷的鼻音，“嗯？”

    “这个给你。”

    冬晓君将种子推向沈子涵。

    这是他以自身体内凝练的半数生机，凭借本能凝聚的一枚“生命之种”。

    生命之种在空中漂浮，直线向沈子涵飞去。

    沈子涵静静地看着它接近，最后渗透进入她的心口。

    “这是什么？”

    冬晓君没有立刻做答，失去大量生命力使他很疲惫。

    他呼吸加重，做几次深呼吸。

    沈子涵看出冬晓君的疲惫，有些疑惑。

    冬晓君看着她，平静道，“我不希望你继续作恶，最好在下次见面时，你已经拯救了与杀死的人数相同的生命。”

    虽然话语的内容像是命令，但冬晓君语气平静，像是午后闲聊。

    “如果你继续作恶，我会杀了你。”

    他轻声道：“你跟我说那些，说你的思想、你的性格、你的悲剧，或许是为了让我放过你。”

    冬晓君不认为一个很有心机的女人，会那么简单将自己的全部展现给“陌生人”。

    沈子涵没有急于承认，也没有急于辩解，静静地透过缝隙看着清秀的冬晓君。

    “你成功了。”

    冬晓君说：

    “我不是执法人、更不是维法人，我只是医师。不想害死你，不想害死任何一条生命。”

    前提是那条生命，以后对好的生命没有危害。

    “你应该庆幸，我知道了你的故事，知道了你的思想。无论它们是好是坏，都让我知道你不是空洞的一个‘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否则就算你再有更加凄惨十倍的故事，我如果不知道，一定会抓你回去。”

    “就像沈真，我不知道他的故事，不知道他是否有苦衷，所以我不打算放过那个杀人犯。”

    “走吧，离开这里，以另一个身份，以生命侧灵修的身份生活。”

    “你不是喜欢立人设吗？你以后的人设必须是善良的生命灵修者，必须会拯救其他可怜的生命。”

    冬晓君神色淡淡，“快走吧，别等我反悔。”

    沈子涵呆呆的体验身体的不同、呆呆的听着冬晓君以平等者的姿态，说出上位者的命令。

    她放下手，眼眶红润的水雾双眸盯着冬晓君的脸，毅然转身离开：

    目的达到，没必要留下了。

    冬晓君静静的看着沈子涵走远。

    过了一会，冬晓辞来到冬晓君的身边。

    他看着沈子涵离开的方向，平静的问，“为什么放走她？”

    他不相信多年未动情的冬晓君，会喜欢上一个罪人。

    冬晓君看着同样的方向，普通的答，“她知道的信息太少了，灵力晶体……只是炮灰而已。”

    “留下她，什么也问不出。”

    “放走她，还有掉出大鱼的可能。”

    “当然，说那么多，其实还是我不想她死。”

    “她活着对我有用，我需要她‘将功补过’，免去死刑。”

    “我是医师，不是法人。”

    “我是法人，不是医师。”

    冬晓辞无奈一笑，心情沉重。

    他大概明白冬晓君的目的了。

    但他没有揭穿。

    “这一次就算了，你给出的借口可以让我交差。”

    “以后你必须改掉手软的毛病，这个世道手软的人很难活下去。”

    冬晓君不解，“我只是医师，只要会救人就行……不手软就活不下去？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偏激了？”

    “哈哈。”

    冬晓辞摇摇头，“晓君，不是我偏激，是时代将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