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入夜
“咯吱……”
片刻之后,一阵寒冷的狂风推门而入,继续肆虐着屋里任何一处空间,将温度继续拉低。
景然全身冰冷,浑身颤抖,不由睁开双眸。
这时,两个人影来到他身边,一人正是蓝汐,双手端着略有小缺口的大瓷碗,碗中冒着白气,热气腾腾。
另一人乃是一中年妇女,素衣简服,眉目之中隐隐与蓝汐有几分相似。
“醒了?”
中年妇女慈眉善目,蹲在他身旁,从破旧的棉被中拿出他的手腕,双指压在他手腕处的脉搏之上,开始熟练地把脉。
片刻后,她将手腕轻轻地放进棉被中,表情严肃,叹了口气。
“能好起来么?”
一旁的蓝汐疑惑地看着母亲,焦急万分。
“回光返照,怕是扛不过今晚。”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中年妇女面露苦涩,摇了摇头,“给他喂上药吧!”
蓝汐依言,跪在地上,开始给景然一勺一勺地喂药,动作十分缓慢,生怕把他烫着。
景然见她眉头不展,满面愁容,不由微微一笑,似乎将生死看淡。
“苦命的孩子!”
中年妇女低声喃喃,向着蓝汐道:“待会,我再给他熬两副药,你为他服下。”
说完,安慰了景然几句,便起身离去,向外走了两步,忽又转身道:
“晚上天气冷,这木板断不能睡了,你抱些干草,给他铺上。”
“嗯!”
“另外在旁边生点火,至少暖和些。”
中年妇女的目光最后落在地上的景然,摇了摇头,神情哀伤,“看你的造化了,纵然熬过去,终将是废人啊。”
随后,木门关上,呼啸的北风吞噬了周围的寂静,屋里只剩下两人,孤男寡女。
蓝汐手脚麻利,喂完药后,就出去抱了些干柴来。
很快屋内就架起了小火堆,燃烧着木柴,跳跃着火光,发出滋滋的声响。
屋内的温度一下就上来了。
蓝汐又从外面抱来很多干草,在景然身旁的地上厚厚地铺了起来,试了试松软度,便铺上一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破旧床单。
“你忍着点!”
身体单薄,力气有限的蓝汐抱不起景然,又要顾忌他的伤势,只能一点点将他的身子挪动到干草铺就的床垫上。
虽然身上剧痛,景然强忍着,冷汗直冒,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很快就躺在松软的干草上,盖上破旧棉被,暖和了不少,景然感觉到无比的舒适,一下就忘了疼痛。
这小妮子会照顾人,真不错!
景然心中感叹。
忙活了一通,做完一切后,蓝汐抹了一下脸庞边垂下的秀发,拿起之前的药碗,“我回去取我娘熬的药,待会就来,你好好休息。”
景然点了点头。
临走时,蓝汐又在火堆上加了几根干柴,确保能够燃烧一段时间后才离开。
很快,屋里就恢复了寂静。
全身散架的疼痛让人感受到大限将至,而不是简单地活下去,景然瞧着身旁的火光陷入了沉思。
别人开局一个碗,至少身体倍儿棒。
而自己啥都没有,还动弹不得。
刚转世就要挂了!
本来好不容易遇到个靓妹,自己还想着活下去,现在看来身体不允许。
真够倒霉的!
现在在什么都不能做的情况下,只能听天由命,要挂也是没办法。
转念一想,对于这里,也是刚来,没什么好留念的。
就是这小妮子还不错!
不过,这小妮子毕竟不属于他,而是属于之前的那个景然。
留着这里,即使活着,全身瘫痪,什么都做不了,还要别人伺候,只能坑了人家。
现在自己若是走了,也就无所谓!
想到此处,景然心中去了留恋,了无牵挂,倒是一片平静。
这就是所谓的将生死置之度外吧!
……
过了一个时辰,蓝汐捧着半缺的药碗,急匆匆的推门而入,头上点缀着几朵未消融的雪花,俏脸冻得通红,分外醒目。
见他并没有睡着,而是盯着篝火发呆,便道:
“这药熬的时间长了,来得有点晚,赶快趁热喝了吧!”
说着,拿起药勺,在樱红的唇边试试了温度,便开始一点一点地给他喂药。
这时,景然才发现她的小手烫得通红,还生了好几个水泡,心中不由一荡。
“你的手烫伤了?”
“不碍事!”
蓝汐微微一笑,灿烂得犹如雪中梅花,娇艳无比。
“我妈说你扛过了今晚,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待会,我给你弄点好吃的,给你补一补,那样好得快!”
蓝汐有说有笑,丝毫没有了先前的悲伤。
在她看来,只要有一丝希望,那便要全力以赴。
本来,景然想说别再费力气了,但面对她,不知怎的终究是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地吃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蓝汐很快就喂完了药,便开始为火堆加干柴。
原本暗淡将熄的火光又熊熊燃烧起来。
“昨日,村里有人找我妈看病,送来一只袍子小腿,说是刚逮住的,肉质可鲜美了,刚好给你补补。”
景然可能不知道这个山村本就不富裕,缺少了青壮男人,日子已经雪上加霜,很多都已经揭不开锅了,现在还有肉吃,已经是很不错了!
“嗯!”
蓝汐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双手及身上的灰尘,“我这就去拿来,烤着吃!”
说着,蓝汐莞尔一笑,就拿起药碗,向外快速跑去,消失在屋外的风雪中……
片刻后,蓝汐就回到了土屋,在火堆上用两根木头作为架子,支起袍子腿烤了起来。
同时她不断加火,不断地翻烤,一会儿就飘香四溢。
景然早已饥肠辘辘,感觉好几天都没进食,闻到香味,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流露出期待已久的贪婪样子。
“稍等,需要翻烤均匀,烤得金黄,将其中的油渍烤出后,再撒点椒盐,方才美味。”
过了片刻,蓝汐将椒盐轻轻地撒在上面,又拿起小刀,切了一块金黄的肉片,递到了景然的嘴边。
景然毫不客气地咀嚼起来,顿觉心旷神怡,以前吃了不少山珍海味,都不及此,感叹这才是世间最美的美味,当真神奇。
看着景然吃得很香,蓝汐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你怎么不吃?”
见蓝汐一片片的切肉喂他,而自己却不吃,景然有些好奇。
“我刚吃过,不饿!”
明显感觉到她有些不自然,在说谎,景然不知怎么说好,“要不你尝尝?你烤得味道很不错,技艺很高!”
“真的吗?”
“嗯!”
蓝汐开心地笑了笑,仍旧不动,“你喜欢就好!”
“……”
在景然的强烈要求下,蓝汐尝一点。
两人有说有笑,像久别重逢的恋人,很是甜蜜。
时间流逝得飞快,很快傍晚降临,外面的温度更低了。
蓝汐收拾好一切,道:“今晚我坐在这里陪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
“你不回家?”
蓝汐摇了摇头,“我这几天都陪着你!”
入夜,温度低到冰点,外面雪花漫天飞舞,北风催魂般的狂啸。
景然有些支撑不住,渐入昏迷,浑身冷的颤抖,时不时抽搐。
“景哥哥……景哥哥……”
抱膝坐在火堆旁的蓝汐,发现他不对劲,向着他轻轻喊了几声,见没有回音,心中顿急。
“娘说就看能否挺过今晚了。”
“景哥哥,你一定要坚持住啊,要坚持住……”
蓝汐一边念叨,一边给火堆里加了点干柴,火焰“嗖”的一下窜得老高,把整个屋子照耀得通亮,温度已随之升高了一点。
但转头见他时,双目紧闭,气若游丝,表情看起来相当的痛苦,全身仍旧在不停地微微抖动。
“还不够!”
蓝汐心急如焚,转身就脱下身上的大红棉袄,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
一幅完美的凹凸曲线呈现出来,要是景然瞧见,定然要流口水,可惜他已经不省人事,欣赏不到了。
又过了半晌。
“我……快不行了,要死了……”
忽听见他竟然迷迷糊糊地低语着,蓝汐一惊,焦急万分,将白嫩的玉手伸到被子中摸了摸他的身体,无一丝温度,全身冰凉。
“你不会死的!”
蓝汐有点失声,声音沙哑。
“你……别伤心……本来……我就不属于这里……”
“不属于你……”
“你不能抛下我……”
蓝汐彻底慌了,甚至有点绝望。
半晌,景然都没有回应。
“景哥哥……”
“景哥哥……”
蓝汐在他耳畔轻声呼唤了几声,仍旧没有反应。
顿时她彻底绝望了,现在她全身只剩下单薄的小衣,本就冻得瑟瑟发抖,不再犹豫,一咬牙,就钻进景然那破旧的被窝,紧紧地把他抱在了一起。
“要死,就死在一起!”
“至少死在你怀里……”
但这些景然是听不到,也意识不到。
蓝汐紧紧地趴在他的胸口,发现他的气息时断时续,心跳越来越弱,时有时无,显然已经快不行了。
回想过去种种,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一起玩闹,一起学习,一起挨打,一起长大,没想到就此分离,凡冥殊途,天各一方,心中始终接受不了。
何况为了她,才成这样子。
心中的悲痛,再也抑制不住,不经意间一滴滴晶莹的泪水洒落下来。
恰好滴落在他胸前的晶石吊坠上,忽然一道微光闪耀,向着周围荡漾开去,瞬间便没入在他的四肢百骸中……
这么细微的变化,处在生离死别边缘的他们,自然都没有觉察到。
外面北风萧瑟,寒冷刺骨,而屋里终有一抹温情,不至于那般冰冷。
这一夜,很难熬,好像坠入万丈深渊,黑暗无穷无尽。
这一夜,很漫长,好似沧海桑田,过去了好几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