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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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奉天阁主

    皇帝微微一惊,但并未出言询问,而是迈步进了奉天坛。

    及至来到坛中央,皇帝与陈林都对眼前所见之物大为震惊。

    陈林不自觉的站直了身躯,不顾僭越礼法站到了宏佑皇帝的身前。

    以魁梧身躯将皇帝挡在身后,浑身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威压,仿佛随时准备择人而食的猛兽。

    只见坛中央有一桌三椅,一副茶具,一个茶炉正在以蓝色火焰蒸煮茶水,正中一椅上坐着一身着朴素道袍的白发少年。

    少年约莫有十六七岁,虽是白发,却光泽柔顺,左手执一书卷,自斟自饮,说不出的出尘洒脱,仿若遗世独立的谪仙。

    让二人震惊的不是这少年的出尘气质,而是这少年的样貌,竟与数年前因窥破天机而折去大半阳寿,进而坐化的,上代天师洪道天有七八分相像。

    少年发觉有人到来,手不释卷,只是轻轻放下茶盏,眼神仍旧没有从书上离开,缓缓言道:

    “佑堂小儿搅了你的清梦,可不要怪罪我啊。”

    虽然话语中带着些许揶揄,但是宏佑皇帝却是全身一震,随即挥退挡在身前的陈林大步走向前去。

    来到桌前,也不多言,径直坐了上手边的座位:

    “仙师既然已经坐化,为何还在此处,且返老还童,莫非真的成仙了?。”

    “哈哈哈,莫要打趣我了,小佑堂。”少年说到。

    “小佑堂,且看此画。”

    少年将手中书卷展开,交到皇帝手中。

    只见那书卷上赫然画着九条身缠雷电的紫色巨龙入地,幻化为一,直冲一圆球的场景。

    并且看龙落之处有大雪翻飞竟是在冬日。

    “且看第二幅。”

    少年再度开口指引。

    这第二幅图画中正是今夜天京城的异象,先是彤云密布天雷阵阵,进而大风起,云飞扬,彤云尽去。

    画卷的东北方向群山之中有金光璀璨,似要将夜空变成白昼。

    两幅画看完,宏佑皇帝久久不言,缓缓开口道:

    “莫不是真的要骨肉相残才能平息此等祸事。”

    “佑堂,汝为皇帝,乃天下之主,岂能做妇人之仁。

    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苍生之天下。

    我等先辈助你先祖得天下,自是看中你柴氏有悲天悯人的大胸怀,否则那西蜀刘氏、燕云慕容、东南张氏、西北马氏均是一等一的枭雄。”

    少年忽然以及其郑重而严厉的声音,说出了一段惊世骇俗的言论。

    如果说这段言论不是谋反之言,那站在皇帝身后的陈大太监现在也一定是健全之身。

    再看宏佑皇帝默然无语,似是在做一番天人交战。

    “我等不问政事,放手天下为你柴氏施为,此次天象巨变,金光出东北,天狼犯紫微,荧惑大亮,主天下将乱,我辈不得不出手了。

    我藏行匿气,躲过了这许多年的造化,就是为了今日,天相有变来助你做决断的。”

    少年似是有无比急迫之事,语气越来越急。

    宏佑皇帝专注于心中的交战,而陈林与洪道通则是看到那端坐的上代天师白发转黑,容颜迅速变老,已有了五六十岁的样貌。

    “皇帝!”

    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一掌,不偏不倚,正落在这本应无人敢摸无人敢碰的九五之尊的头顶。

    所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也不过如此了吧。

    异变抖生,远处的陈林也不及反应,反倒是被少年的磅礴气势所震慑不敢有丝毫动作。

    正在天人交战懵懂不知的皇帝,轰然醒来,犹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佑堂啊,你为九五之尊,说白了也只是一介凡人,只是血肉之躯,自然有七情六欲人间亲情,但是世间万千子民系于你一人之身,你要三思啊。”

    少年此时头发由黑转白,是花白,不再有一丝光泽,话语中饱含深情,仿若是在对自家子侄交代最后遗言。

    此时,犹如回光返照的老人转向洪道通:“道通啊,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切要以苍生为念!”

    说罢,起身,缓缓走向身后床榻,盘腿坐于床榻之上,一手执道剑,一手掐法诀仿若入定。

    待天师闭目那刻,那茶炉中的蓝色火焰骤然熄灭。

    天空中群星大耀,仿若迎接远行的故人回家,俄而宫城风起、云聚、大雨落。

    皇帝并洪道通、陈林三人跪拜于床榻前,久久不愿起身。

    一个在外人看来,几十年未曾出阁的老人;

    一个对王朝世事毫不关心的逍遥道人;

    一个号称数年前就坐化了的人间真仙;

    一个将皇帝当做子侄的慈爱长者;

    一个以天下苍生为念的纯人。

    前代奉天阁主,道号洪道天,俗家名杨明远,栉风沐雨一生,只为这朝堂稳定,这皇朝稳固,只为这天下太平。

    至死仍旧为了天下苍生拼却最后一丝生机。

    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的当代阁主缓缓起身,轻轻搀扶起皇帝。

    轻声对皇帝说道:“佑堂!佑堂!佑堂!”

    三声过后,皇帝惊醒。

    不待皇帝有何指令,洪道通对还在跪着的陈大太监说道:

    “陈大人,这边有我你大可放心,先行去前边歇息吧。”

    说着,单指一点,手掌轻轻一推。

    一股无形劲力将坛门打开,又柔和的将陈大太监推出门去。

    等陈大太监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身在坛外的小径之上。

    至于自己是如何出来的,完全是做梦一般恍然不觉,若不是这泼天的大雨浇在身上,他至今还以为自己仍在奉天坛中。

    陈大太监不由得心中惊骇,自忖久经沙场,入宫后又经过高人指点,一身功夫刚柔并济,即便是放眼整个武林也罕逢敌手。

    今日洪阁主这一手绵中带刚的劲力,让他惊骇莫名。

    不用说阁主对皇帝并无恶意,即便是有恶意,陈林自忖也不是阁主的对手。

    即便是自己拼个鱼死网破,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鱼死了,网毫发无损。

    想到这里,陈大太监不由得心神巨震,一股莫名的恐惧笼罩全身。

    仿佛自己刚才设想的对手不是一个人类,而是天上的谪仙。

    而当代阁主的实力据说还远在他师兄之下,也就是刚刚坐化的洪道天之下。

    如此看来,上任阁主堪称天人。

    即便如此,上任阁主仍旧对那件事讳莫如深。

    那件事到底是何事?

    难道就如这场大雨一般倾泻而下,能够冲刷一切,彻底将整个江山洗牌不成!

    《前凤史》记曰:“是夜,冬日雷起,忽大风至而彤云散。夜半,京城群星振烁,俄而宫城大风起、大雨落,宫城外不得一滴,天明方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