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紫色血液在雪地里散发出腥臭味，维尔纳和老鲍勃不得不掩住自己的鼻子。也许这种血液在食尸鬼的躯干里已经发酵腐败了有一段时间，滴落在雪地上时侵蚀出一些毫无生机的色彩。

    让人反胃的气味此时充当了最佳的指南针。受伤的野兽绝对走不快，维尔纳一行三人就这样沿着食尸鬼的足迹和血迹前进。冻僵的灌木和冰雪包裹的枯黄的草丛被大风铲起来随意堆放两旁，开辟了几条天然的小径。奇怪，密林之中哪里来的大风？维尔纳想不通，但仍沿着这些小径前进。

    一个小时过后，一片小山谷中的空地突兀地出现在三人组面前。八具人类躯体或站或坐，男女都有，在小型营地里一动不动。活人会这样安静吗？老鲍勃心里犯了嘀咕。这八具躯体很明显都属于狼皮盾氏族，因为其中的男性上半身不穿衣服，而又在背上背着一面盾牌。一根系带维持着盾牌不至于让他掉落，但现在看上去好像盾牌嵌在了肉里。

    背着皮盾的说明是精锐。维尔纳尽管在神秘方面的知识储备上是实打实的笨瓜，和打仗有关的东西他倒有充足的了解。

    这些人大约是死了，维尔纳心想。他叫来了挂在附近的大树上的约拉姆。

    “这些尸体周边有什么吗？”

    “有人在土地上用血水画着一种纹路，阁下。”约拉姆擦了擦眼睛，“像个多边形的星星似的。”

    即便是没见识的人也会在骑士小说或者酒馆吹牛里听过魔法阵。维尔纳大概明白这个魔法阵的主人便是这些肮脏的生物的造物主。一些散落的肢体被歪歪扭扭地拼接在一起，有些初具形貌的食尸鬼眼眶中空洞无物。

    三人队很快就明白了黄色眼珠从何而来。八具尸体的眼眶里血淋淋的，像是被什么人用小刀直接把眼珠子剜下来了，然后再粗暴地填进食尸鬼的眼眶里。至于这些躯体的结合物要如何变成食尸鬼，维尔纳不得而知。

    “北境氏族的人会舍得向自己的同胞们下手吗？”约拉姆看了看四下无人便说道。

    “我看小公爵烧他们营地的时候不会。那些拿着炸药罐的北佬为了救他们的战友都能用肉身去填战壕的。”维尔纳予以否定。老公爵的生命已经是风中残烛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大秘密，所有人都认为乔瓦尼会在两年内继承爵位，因此私下里称呼他为小公爵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亵渎北佬的尸体在北佬眼里是重罪。我听其他人都这么说，有些氏族为了抢回自己精锐勇士的尸体往往会付出更多的生命。”老鲍勃补充道。

    话音刚落，三个人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不论是处于何种原因，巨大的危机感笼罩在三人的头顶。约拉姆趴在树枝上，呼吸接近停窒。

    维尔纳最先反应过来，抽出了自己身旁的佩剑冲进了空地里，同时做出了撤退的手势。约拉姆已经被吓呆在地上了，老鲍勃只得扛起他躲在了树后面。

    一位穿着奇怪皮长袍的老头突然出现在了空地里。皮革互相连接的针脚相当地拙劣，却也因此凸显出皮革的所属。如果维尔纳有幸离得更近一点，他就能辨别出来这些皮革曾经属于人类。老头的右手拄着一根胡桃木制作的法杖，法杖顶端则是两颗被蜡油滴满眼眶的人头，一前一后地排列着。

    这老头毫无疑问属于北境氏族，他的人皮上烙印着水骷髅的痕迹。莫非两个氏族闹内讧了？维尔纳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的剑裹挟着黑暗中熊熊燃烧的精油火焰向氏族巫师扑了过去。

    老鲍勃和约拉姆刚刚才恢复一点神智。他们清楚氏族巫师在擂响战鼓的时候都有些奇异的本事，不然不可能让北佬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变得难以杀死。但他们没想到什么都没做的巫师能让他们心中产生如此大的危机感。

    巫师用法杖上的人头击打身旁几只未成形的食尸鬼，它们的眼眶里都已经填满了明黄色的眼珠。打过的食尸鬼眼睛里明显有了灵性，原先属于人类的肤色逐渐变成了石板一样的青灰色。

    老鲍勃暗叫一声不好，抽出火枪来对准食尸鬼便是一枪。这一枪并没有击中刚刚苏醒的食尸鬼，反倒吸引了巫师的注意力。就趁着这分神的一刻，维尔纳的佩剑刺穿了巫师的人皮外套，刺进了巫师的胸膛里。剑身上残留的精油在水骷髅的图章上冒着烟。

    巫师那如同老树根一般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口中念念有词。维尔纳对这种状态有些熟悉——这正是北境氏族兵冲锋时的那种状态，可以让懦夫顶着胸口前碗大的洞口冲锋的那声战鼓。

    想必战鼓是一种咒语的放大器，擂响了战鼓便可以把这种咒语施加给一定范围内的全部氏族兵。维尔纳熟悉如何和这种敌人交战，他抽出佩剑来准备刺穿巫师的喉咙。

    巫师兴许是有些自信的过头了，而且法杖在近战上本来就占据着劣势。尽管如此，法杖上的人头仍能带给维尔纳的胸腔沉闷的撞击感，就像身体里的内脏被拿出来在石头上捶打一样。佩剑划开了锁骨中间的皮肤，错失了杀死巫师的最好机会。

    巫师的嘴唇在冬天寒冷的空气里翕动着。维尔纳重新给两个老兵下达了撤退的指令，而老鲍勃和约拉姆也不得不带着食尸鬼的头颅逃出法阵的附近。这种事情必须上报给指挥官，只有他才有权力处置这样的情况。

    维尔纳清楚这两个人已经安全的撤退后不再与巫师缠斗，转而采取了更加大胆的策略。巫师不清楚眼前这个似乎对神秘一无所知的年轻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嘴唇翕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两颗蜡骷髅的眼眶里突然冒起紫色的火焰。维尔纳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在巫师的体内汇集，不知道要发动什么样的咒语。可场上的形势已经逆转了。巫师只见维尔纳捏碎了胸前的玉质首饰，然后发现自己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头颅和身体正在分离，随后死在了无人问津的丛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