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纪元1138年霜花月18日，元老院城

    小酒吧适合讨论从风月事到政治的所有话题，这些话题往往是最强大的兴奋剂和最可口的佐酒菜。

    “好好听着，鲁基乌斯·诺斯鲁普，”一位穿着紫色礼服的中年正在和戴着金丝框眼睛的青年交谈，“你的父亲将你未来的十年都托付给了我，孩子。如果十年后你的心中仍能和现在一样保持着对所谓公平正义的追求，那么你就必须比我们这些作恶的人更了解恶；如果你也沉沦在芸芸众生之中，我这些东西能帮你把别人踩在脚底下。不论哪种情况，你都不能对这些手段和方法视而不见。”

    那个名为鲁基乌斯的青年兴许是被说得烦了：“那您为什么要支持卡米卢斯和庞培两家的胡闹？整个外交政策委员会都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狂热。我承认，也许短期内元老院会取得巨大的优势，但优势改变不了玫瑰和帝国接壤的现状！我们劳心费力派遣海军取得的成果，他们只用一支军队就能达到相同的效果。长此以往被拖垮的只可能是我们。”

    “我们？谁和谁？”

    “当然是整个元老院！阁下，您莫非糊涂了？”

    “很快就不会有什么元老院了，最多一代两代人而已。这个国家在无可救药地走向下坡路。就现在而言，最广义的‘我们’也只不过能指代卡米卢斯和庞培、或者是诺斯鲁普和洛卡希德。”名为盖尤斯·洛卡希德的中年人语出惊人，好在包间的隔音效果一般都相当好。

    青年第一次摆出求教的姿态：“请先生解惑。”

    “卡米卢斯和庞培未必不知道现在插手玫瑰国王更替的坏处，但他们必然会这么做。赛莲娜绒的生意相当有利可图，床帐之间、浴场、剧院、穿着，很少有元老院人会放弃对这些布料的追求。外元老院人为了能和元老院人更加接近，只会比他们更狂热。”盖尤斯·洛卡希德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嘲讽，“那么庞培一家赞助了那么久的艺术家们，这时候不去想办法捞一笔，什么时候才能做呢？”

    “这终究对国家利益有损。那个西泽尔的本事想必不会和他名字内含的野心一样大。”

    “说说你对今天其他法案的见解吧。”每天这个时候盖尤斯准会点一杯葡萄酒。

    “赛克斯图斯蠢得像一张白纸，别人写什么他就念什么。”青年毫不掩饰地显露出他对这个赛克斯图斯的嘲讽，“我用大拇指都想得到是谁游说的他。文化与艺术领域公费培养海外人才的法案来自于和海蝴蝶那群大女子主义者不清不楚的变态；北境王国那几个军团多半是枫树岭战争贩子们指使的；新的食品法案则有利于托勒密和日落半岛两个行省的农场主。”

    “您瞧，您很清楚元老院终究是个地理概念。”

    鲁基乌斯·诺斯鲁普盯着手中的高脚杯一言不发。

    第二纪元1138年霜花月18日，西庇阿港

    经过了整整一个半月的航行，艾丽西亚·莉比缇娜乘坐“远洋之月”号抵达了元老院境内的西庇阿港。从西庇阿港出发不过三天就能抵达元老院城，传说中整座城市都由纯白的大理石打造。凯撒时代流传下来的几座教堂用暗色的彩绘琉璃窗调和出柔和的光线，在黄昏时分，从教堂门口直射进来的阳光将天秤女神的神像照耀的光艳动人。这四座教堂同中央的天秤女神像一起构成了西庇阿港的中央广场，来自两片大陆各地的国家在广场中穿梭。

    没有一个青年的叛逆心理是完全没有任何原因的。艾丽西亚从小就对大洋彼岸的这个国家心驰神往，南海棠领图书馆的藏书将元老院描绘成一个艺术的国度，每条大道都栽培着大量行道树，道路中间则有奥古斯都或是卡尔卡拉的雕像。

    艾丽西亚漫步在第十一大道上。第十一大道联通游船靠岸的码头和中央广场，从天空中俯视地面，这条道路就像车轮上的辐条。远处一座巨大的浮雕描述着一位赤身裸体的女子右手高举着天秤，左手按在契约上，在广场中央极为醒目。那便是天秤女神的神像。

    从家里逃出来，她感觉到全身都放松了。不会有和母亲的神态一模一样的长姐板着脸把她从酒吧里拎出来关禁闭了；也不会有管家把那些风流人物从家中撵出去了。自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一笔钱足够体验元老院的风土人情了。

    从登上轮船开始艾丽西亚每天都在记录船上的事情，在靠岸补给时将吉祥有趣的事情写成信寄给自己的小妹妹。就在西庇阿港下船的当天，一位绅士自告奋勇地替她完成了送信的任务，而后又自作主张替她安排掉所有的杂务，从入境证件到旅店房间等等。

    艾丽西亚权当这是元老院特有的风俗。尽管这位男士可能处于多种目的接近她，比如贪恋美色、贪恋金钱、贪恋权力？可那又能坏到哪里去了呢？暂且先当晓月港晨报专栏的烂俗爱情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吧。

    一场搭讪有无数种可能性，而艾丽西亚的思维已经飞到月亮上去了。绅士替她安顿完行李后就告别了，不过约定明天在第十大道的酒吧一句。什么莉比缇娜家族也好、贵族地位和礼仪也好、少女应当具备的些微矜持也好，都已经随着重新起航的“远洋之月”号一同离开了她，而她更应该考虑在接下来的三年内如何花费自己宝贵而迟来的青春。

    艺术兴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对于一个先前对元老院的了解仅能从书本中获取的女性来说，雕刻也许是个上佳之选。赫里斯托先生就是一位从元老院求学归来的人偶雕塑家，他的那些作品在国王大街的拍卖行里常常能卖出天价，很少有贵族小姐能在这些人偶的面前保持冷静，克制住自己从钱包里掏钱的欲望。艾丽西亚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于是在短短的一个下午内，艾丽西亚就这样敲定了自己未来一生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