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晚十点的六里胡同派出所很热闹，不是因为今天中秋，而是来了一个闹腾的少年。

    “我不回去！我都说了，是他们先骂人的，凭什么就要我赔！”

    方一凡被童文洁拉扯着往外走，但是他不想离开，他的语气和他的心情一样很愤怒。

    方圆一边给几个年纪仿佛的二十多岁年轻人道歉，一边和坐班民警点头哈腰表示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家孩子今天和我们闹了点矛盾，可能情绪不太好，对不起啊几位小兄弟。”

    其中一个貌似领头的撇撇嘴，最终还是看到人家父母大过节的这么放低姿态，也不好说什么。

    “行了行了，大叔，事情就这么个事，也没什么，赔点钱就过去了，我们也要走了。”

    “欸欸欸，对，也不是什么大事，大过节的对吧，那我扫你转给你吧。”

    两人拿出手机，简单的扫码转账后，领头的带着剩下几人和坐班民警致歉后就离开了。

    “凭什么啊！为什么是我的错？明明是他们先骂的人！”

    方一凡还在愤愤不平，他觉得这个世界都在针对他。

    今天下午的方一凡带着林磊儿出门，带着仅剩的几百块现金去找地方玩乐，但是一下子不知道去哪，四处瞎晃悠。

    林磊儿跟着表哥走了一路，发现他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想来应该调整好了，毕竟表哥的没皮没脸也是有见识过的。

    走到一家书店门前，林磊儿和表哥分开了，他要好好读书，没时间陪着他四处闲逛，要是有个目标地都好，谁扛得住这样漫无目的的走。

    方一凡只好一个人逛了，逛了半圈又折返，沿途中看到一家家的其乐融融的欢乐过节，再想到自己的悲惨遭遇，他埋怨所有人。

    为什么英子要出卖他，为什么桃子不能多看他一眼，为什么李珏借点钱救急都不肯，为什么他爸妈不理解他，为什么磊儿在他最孤单的时候也不陪着他……

    一路走到书香雅苑附近一个人民公园，在里面的超大花坛边坐了整整一下午，一直到晚上的时候，林磊儿的电话打来，问他在哪，要不要回去吃饭。

    方一凡摸了摸口袋，他不想回去，就在外面吃，这是我方一凡对童文洁和方圆的惩罚！

    一想到这，方一凡的内心还有一丝痛快。

    电话里告诉林磊儿位置，两人在附近的一家开的比较早的烧烤店里汇合。

    方一凡先到了，拿过服务小哥给的菜单，欻欻就点了小三百的串。

    林磊儿到的时候，方一凡还在点，林磊儿还以为有带回去给小姨、小姨夫吃的份，也没阻止，就当是表哥的赔礼道歉吧。

    两表兄弟对视一眼，都看出来对方有话想说。

    “磊儿，你觉得表哥做错了吗？”

    方一凡先开口，他确实很想知道磊儿对他的看法，他太需要一个理解的人了，再没皮没脸，也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表哥，你……可能真的错了。”

    林磊儿犹豫了一会，但是还是决定说出实话，他不喜欢，也不擅长骗人。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觉得。”

    “表哥，你还不知道吧，小姨降职了，小姨夫也失业了。”

    方一凡瞪圆了眼睛，他确实不知道，他还以为家里只是因为帮爷爷奶奶那事才有点落魄，没想到一个下位，一个下岗，怪不得连他爸都那么生气……

    “那他们，为什么不和我说……”

    “小姨和小姨夫也只是不想你太担心，毕竟我们都还在读书阶段，说了也无济于事，反而影响我们的心情和状态。”

    林磊儿从小的生活环境，让他多少也能看出点什么，虽然不多，但是已经足够了。

    方一凡愣了好一会，然后跑到冰箱柜子旁，从里面拿了一提啤酒，和老板打了声招呼，拎着酒回到座位。

    “来，今晚咱兄弟两也喝点，表哥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都在酒里了。”

    方一凡拿起子开了两瓶，递给林磊儿一瓶。

    两人碰了下瓶口，一起抿了口。

    两个人就着上来的串喝酒聊天，方一凡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磊儿心里这么愧疚，对他这个表哥不争气也很痛心，对他妈有多感激……

    酒量不好的林磊儿很快就喝不下去了，一个劲的喊着不要了。

    方一凡还没失了智，好歹是自己表弟，喝不了就不喝了。

    但是，隔壁桌在拼酒的几个二十多岁年轻人，因为其中一个也喝不下了，被其他人唱衰着。

    其中一句‘喝不了算什么男人，真是个废物’被方一凡听到了，他喝的不少，脑子不是很灵光，骤然听到这话，还以为是骂林磊儿的。

    方一凡站了起来，冲着隔壁桌就是一声怒吼。

    “嘿！说什么呢！喝不了就不喝了，什么废物，骂谁呢？”

    隔壁桌的人多，喝了酒，突然被挑衅，也不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起哄，顿时就点着了火气。

    “喝不了酒还来喝？不是废物是什么？”

    “就骂你了怎么着？孙子！不服来打你爷我！”

    “什么勾几吧玩意，在这叫唤什么？”

    “废物东西在这喊什么喊！小心你大爷我弄你！”

    …………

    几个人的群喷，顿时把方一凡这两天的憋屈全点燃了。

    一个人就朝着隔壁桌冲去，逮着最近的一个就是一顿王八拳，隔壁桌的年轻人一看，这还了得，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没说的，也不管什么江湖道义，就是一起上。

    结果，隔壁桌的几人喝的不少，站起来的时候都有点晃晃悠悠的，方一凡本来就皮实好动，喝了酒，战斗力就更强了，至少现在不弱。

    几个人打做一团，老板和周边的顾客早就报警，站在一旁拍照留念。

    没一会，派出所的就来了，一个个全按住了，来的快去的也快，毕竟都是喝了酒的，得带回去醒醒酒再询问具体情况，连醉倒的林磊儿都被扶上车一起带走。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喝过醒酒药和热水催吐后，几个人慢慢的也清醒多了，至少问话还是可以的。

    坐班民警分开询问，人家几个年轻人的口供都很一致，他们一桌朋友在一起喝酒，那小子突然过来打人，不信可以问店里的其他顾客和老板。

    民警带走几人前也留了老板的电话，当即打过去询问，得到结果确实是那几人说的一样，还让老板把电话给当时在店里的顾客，询问得到的也是一样结果。

    事情已经很了然了，方一凡不分青红皂白，故意寻衅滋事，鉴于双方都有过错，让方一凡赔点医药费就行了，那几个年轻人也是附近住的，没讹钱的想法，就这么同意了。

    直到通知到的方圆和童文洁两人到场，民警和这一家子说出处理结果，方圆夫妇自然是没意见，那十万块都花了，这点医药费也不算什么。

    但是方一凡不同意啊，在他的视角里，他是为了表弟勇敢冲锋的勇士，怎么还要赔钱赔礼？！

    所以他得怒吼着喊出来，他是无辜的，他是正义的，他是有理的那一方。

    童文洁看着状若疯魔的儿子，内心越发疲累和失望，她现在就想赶紧带走他，不要再在外面丢人现眼。

    拉着方一凡就往外走，留下方圆善后和背睡着的林磊儿。

    “妈！你别拉我！我要告他们，他们包庇罪恶！”

    方一凡还在抱怨着，他其实不想回去，他在知道家里的实际情况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爸妈，多少还是有点羞愧的。

    ‘啪！’

    方一凡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妈童文洁，她没打过他巴掌，从来没有。

    “你还要丢脸到什么时候，我和你爸得帮你擦屁股到几岁才行？！”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是你自己弄错了，人家几个朋友在一起喝酒开玩笑。”

    “你自己喝点酒，瞎咋呼的就以为人家骂你，还敢主动动手，你是要死啊你！”

    “方一凡！”

    童文洁实在是憋不住了，她感觉自己上辈子就欠方一凡的，这辈子来还债，从生出来就帮他擦屁股，擦到现在十九了，以后呢？

    童文洁是想养老的，不是老养着。

    她只能希望这巴掌后，方一凡多少能悔过一点，至少不要让她操那么多心就万事大吉。

    方一凡听完，沉默的低下了头，流下了泪水。

    没一会，重新抬起头。

    “妈，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吧，我会注意的……”

    童文洁看到方一凡的脸，也是有点心疼，叹了口气就转身朝车子走去。

    方一凡紧跟着，脑袋微微低下，眼中的神色透露出怨恨，但是很不起眼。

    后出来的方圆背着林磊儿，看完了母子两的全过程，摇摇头的跟过去。

    四个人各怀心事的回去，这个中秋，寒了多少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