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亭自西口进入黑山坊，首先路过的便是西市。

    西市是坊中最普民的市场，陆陆续续有人挑着蔬菜瓜果入市，坊街上，一些勤恳的摊贩正在打扫摊位。

    摊贩互相间会闲聊几句近来的见闻。

    诸如“最近山里不太平，都死人了”之类的。

    叶亭找人问了下奔雷武馆。

    武馆在黑山坊，是绝对的第一梯队势力，自然是无人不知。

    “让开！”

    路上，一大队行商打扮的车队路过西市。

    车队的护卫各个精悍，未出鞘的利刃散发着摄人的气魄，护卫们服装统一，左胸口处是丝线秀这闪电的图案。

    说来也怪，黑山坊不像苍山县，武馆镖局开的到处都是。

    在黑山坊，只有武馆，因为武馆已经把镖局的活儿给干了，叶亭曾还戏称为‘地方特色’。

    奔雷武馆落在黑山坊北市主道上，别家门前都是些狮子、龙兽等威严神兽，奔雷武馆的门前，却是两座四脚长蛇一样的妖兽，看上去倒是没有蛇类的阴毒之感，反倒充满煌煌之威。

    “那小子，你干什么的？”叶亭刚踏上一层台阶，就被站在门口的抱拳的青年喊道。

    叶亭也不社恐，直接上前说道：

    “我是小溪村的村正叶亭，来找薛管事。”

    来之前他便询问清楚，知道石头娘是和武馆薛管事洽谈的浆洗业务，他要讨薪，自然也是找这位薛管事。

    “薛管事？”

    青年闻言，脸色有些古怪。

    “薛管事已经不在黑山坊了，你找他作甚？”

    叶亭心头一惊。

    自己这上门讨薪，直接负责人却不在黑山坊，即便他心里盘算了很多可能，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们小溪村之前与武馆有一些业务往来，所以想找薛管事沟通一下后面的事情。”

    叶亭话说的委婉，也不知青年听没听懂，只见他想了会儿，点头说道：

    “这薛管事你今儿肯定是见不到了，我给你问下刘管事吧！”

    “薛管事之前负责的事儿，现在都是刘管事负责。”

    “那太感谢小哥了。”叶亭喜出望外。

    心道不愧是黑山坊数一数二的势力，气度不凡。

    又想起石头娘说这些人蛮不讲理，心里不由对这话打了折扣。

    没一会儿，青年便走了出来。

    “进去吧！刘管事在里面等你。”

    跟着一名学徒模样的青年，叶亭几拐后，来到一处房间。

    房间内的摆设与武馆格格不入，硕大的书架上摆满了一份份文件，连桌子上都高高叠着一堆堆的文件，不知道还以为是进了一位县老爷的书房。

    “你就是小溪村的村正。”

    寻声看去，是一位三十出头的中年，粗犷的脸上布满胡渣，一头短发，上身也只是穿着粗麻布做成的对襟衣，外面披着件兽皮马甲，看上去更像是位强悍的武师。

    而眼前的男子，此刻却手持毛笔，认真书写着，叶亭看了眼，字迹工整异常，显然是自小习练。

    中年男子的话语很不客气，言语中也没有丝毫对末流小官的尊敬和阿谀。

    “是的。”

    “不是和你们说了吗？浆洗业务我们已经终止了，怎么还来？”

    刘静观皱起眉头。

    他现在是千头万绪，恨不得会分身。

    小溪村的事对他来说，不过是再微不足道的小事，加上之前对方又泼辣，给他的恶印象是根深蒂固。

    谁曾想这第二天，村民不来，直接来了个村正。

    叶亭只是短暂皱了皱眉头，倒不是他把自己看的有多牛，觉得对方不尊敬他而恼怒，而是他能听出对方话里的讥讽。

    ‘你们村是不是太闲了，村正一天没事干吗？’

    他向来是别人给他一份好脸，他便还以好脸，这直接一来就阴阳怪气的，他也不会惯着。

    “这欠钱的理直气壮，讨薪的哪怕再忙也得抽空来看看啊！”

    “嗯？”刘静观抬起头。

    好嘛！果然一彪形大汉。

    “欠钱？讨薪？”刘静观最近都在和钱打交道，对这样的字眼尤为敏感。

    “小溪村的账是当次结，哪来什么欠钱。”

    叶亭一听，心就沉了。

    ‘这是准备翻脸不认账啊！’

    当即厉声斥道：“笑话，我小溪村村民为你们工作一月有余，至今分文未进，若非这样，管事觉得我大武的村正是地痞流氓之流不成。”

    面对文人，哪怕是看起来很像土匪的文人，他也拿出与读书人交谈的口吻。

    刘静观眼神如鹰，似是要将眼前的小年轻看透，看怕。

    良久，他才缓缓道：

    “稍等！”

    说罢，开始翻找东西，找了好半会儿，才从桌底抽出一叠竹片。

    如小溪村这类流水事，自然不配用纸记录，哪怕是最次的黄纸。

    “这里清楚记录，我奔雷武馆与你们小溪村的账务已经结清，一月八趟，劳务134人，第一次每人4文，共计五百三十六文，第二次每人五文，共计六百七十文……”

    “八次总计四千六百九十文，已经交付。”

    说完，刘静观将竹简递过来。

    叶亭心中不屑，还是接过竹简。

    与此同时，他还在心中盘算。

    对方说出的数字与石头娘说出的，并不一致。

    他与石头娘反复核对过，石头娘那里说的是每次三文，这是不变的，而且这还是不签商契的价格，如果签商契，那就是每人每次两文。

    “你们那一套，少拿到我面前来玩，我还有事，慢走不送。”

    刘静观心里只把叶亭当做讹人的无良村正，心里即愤怒，又压抑。

    对一个村正，他虽不敢直接杀了了事，但也无须给多少好脸色。

    啪！

    叶亭这边却也是怒火中烧。

    简陋，粗劣。

    对方不拿他当回事，他没话说。

    毕竟自己只是个末流村正，这年头，但凡家里有背景的，宁愿空缺也不会来补村正的缺，换言之，当村正的，都不是什么大人物。

    但对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了他村民的活计。

    正如这笔账上刻的，一百三十四人的活计，若没这笔钱，就算不至于饿死，对他的政绩也是极大的打击，毕竟男人们进山还没出来，若捕猎情况不好，今年村上的肉税就能刮掉小溪村一层皮，再没了这笔收入，是真可能会死人的。

    “随便拿来本账，痕迹是新刻的，竹子还是新竹，你们奔雷武馆做事，是不是太难看了。”

    啪！

    “混账！”

    刘静观也愤怒至极，直接拍案而起。

    “我奔雷武馆不是你们这些小溪村，不至于吃这么点儿钱。你想讹钱，换个地方，我奔雷武馆不吃你这套。”

    “滚！”

    对这些吸血虫，刘静观自认见怪不怪，只是看对方年岁，以及刚才那番谈吐，觉得可能是位读书人。

    不曾想，对方只是披着张好皮，心里尽是这些地痞烂事。

    心中不由叹息一声。

    他的声音顿时引来几名学徒，一个个脸色不善走进来，当即就要上前把他架起来。

    叶亭见状不妙，浑身气血鼓动，当一名学徒的手搭过来的瞬间，直接一推，将对方推出门外。

    刘静观见状，皱眉冷笑。

    “区区练力二层？就跑到我奔雷武馆来讹钱，你也是不怕死。”

    “给我把他架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