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大的银幕渐渐的收了起来，也不再听闻那震撼的声响。雨停了。

    阿熊他看上去挺能喝的，但其实反之。饮没几杯……瓶就睡过去了。无奈，只能把他放倒在沙发上休息会。

    已是黄昏时刻，太阳渐渐落……根本看不见太阳，雨后的阴云仍然徘徊在空中。我的家在半山腰上，所以能看见下面的住宅区已是灯火通明了。

    想来这一天还挺充实的。去外面逛了逛，又和人聊了聊天。不是躺沙发上看一天手机我就很知足了。

    也该是做晚饭的时候了。我吧台后面就是厨房，隔着一面墙。其实为保证收入，我这里并不只有酒能喝。正常家常菜我都会做，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帮忙，也能维修小玩具之类的。这倒偏离了我该有的本职。我的基本收入中，酒的成分不是很多。

    想来我也是幸运。卫士的身份让我不必要承担他人而言的人生大事。不用结婚。因为根本没法生育；买房的话，随便找个便宜地区就行了。必要的是清净，无需去繁华地段争取什么。开车？一辆摩托停在隔间的车库里，我觉得这就够了。

    今天没啥能吃的，主要是因为中午开始下这么大的雨。我随便煮了点面，又煎了五个鸡蛋。就这样行了。一件件都摆好放在吧台上，开始了狼吞虎咽。

    叮铃——

    这……咦？好像又走神了。

    “欢迎光临。”这么大的雨还来？真是麻烦。

    是个年轻人，男的。脸还算可以，比我好看。身高比我矮了些，大概一米七五。

    “啊？”收起雨伞的客人，抬头后发出质疑的声音。“怎么打烊……我该走了。”

    “没有没有，还在营业，有什么需求就说。”没见过的面孔，是新客。

    他坐了下来，凳子被他的体重压迫至发出不堪的重响。

    我告诉他一些东西：“关于凳子。黑色的是正常人坐的，白色可能更加适合你。”

    他是卫士啊，绝对是卫士。正常人不可能坐下去发出这么大动静。我没由得警觉起来。这个人是什么来路？出现在我这里可能有大原因。要是打起来的话我不一定保得住正在睡觉的阿熊。

    “那个……有关牛奶的？”

    “呜……这里是酒吧。”

    “我在说什么啊，对不起……”

    “稍等。”勉强挤出了个职业假笑安慰他。我咬着个鸡翅溜到后厨，打开叠在冰箱上的那个恒温箱。真是巧了，昨天用牛奶做了些布丁，送给他吃得了。至于喝的……还真有，热了一大杯牛奶。

    “喏。”

    一共有8个，模具是圆形的，尺寸为直径10cm，高3cm。给他当小点心品尝是不错的，作为主食来说则是塞牙缝都不够。我们这种人平均1到3天只吃一顿，但一顿顶其他人好多天的量，这些进入体内的资源会让身体增长，不过不是体型上的增长，而是密度上的增长；当然这也是有上限的，吃到一定程度质量和食欲就会严重衰竭，这会影响我们机械身躯使用时的性能。我这种缺乏运动的都得干掉一整锅饭，更何况是他呢，这年轻人的份量肯定够高。我把东西给他后，接着享用我的面条了。

    他的声音把我从过量思考中拉回来：“老板。呃，我该叫你老板还是前台？不管了。菜单上没有这个，难道是你买的吗？”他划拉着桌面的本子。速度之快让我担忧会不会被他给抓碎纸张了。

    “搞什么飞机，这是我自己做的。随便你吃吧，钱看着给就行。还有，我既是老板也是前台。因为这里就我一个。”

    年轻人指了指后面酣睡的阿熊：“那他呢？”

    “老客户罢了。还有我同时兼职前台后厨服务员老板。”

    “真是够辛苦的。”

    “没什么辛苦啦。因为这里不够热闹。原因在于根本算不上什么店面的此处，其实是我家。来的也都是些老主顾。虽然算不上什么热门景点，倒也图个清闲。你呢？有兴趣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嗯，那好吧。”看样子他是和我短暂地放下戒备心了。他也终于动用勺子切下一块布丁往嘴送。“喔？”

    “有什么感想吗？”

    他先是摇了摇头，又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不是什么身居高位的点评者，你应该明白，那种人最招人嫌恶了。我的意思是，非常好吃。抱歉并不是什么震撼的回答。”

    “有这个答案就够了，这对厨师来说已经是最顶级的赞美了。”

    “你又是厨师了？”

    “先生，我的职业来自于你的看法而自适应。”

    “哈哈，你这个人真有意思。那让我来讲讲一些事吧。”

    “好啊好啊。求之不得。聆听对酒保来说可是最习以为常的事了。”

    他双手食指指向我：“你又是酒保了？果真自适应？”

    “那还用说？”

    “行啦，正式讲吧。我想你也观察得出来，我并不是只想着吃喝玩乐，其实是有事而来的。能叫我换结实座位坐的话，说明看出来我是个卫士了吧？请多关照，我我前的住址在2区。”

    “啊，2区。就是坐落着那家公司的地方。那边躺着睡的那个家伙也受过照顾，用的是第三代E型。”

    “你是说天宏生物科技公司吗？他们的义体产品确实很好。零件精度高，系统里很干净，没有Bug。他们的总裁方天宏，也是个卫士啊。他是个挺奇怪的人，闹过不是很负面的大新闻。有一次，被目击于出现在某处的漫展上，他居然有这种爱好吗？”

    他越说越起劲，布丁已经被他吃了4个……这小子嘴巴张得真大，把一整个向嘴里硬塞。

    “扯远了。不该聊不必要的话题，接着说我自己。”

    “打住。等会儿，我添点吃的去。”我吃的比他更快，拿着碗朝他示意了下。我走进厨房，又抓了把面丢进锅里，随意入水过了半分钟就捞了出来。这时他已经把我的布丁彻底消灭了。

    “久等了，请继续。”

    “话说，你怎么吃这么多？难道你也是卫士吗？”

    “只是饿了。你用不着猜不必要的事。我在你眼中只是个普通的店主，你在我眼中也是个普通的客人。就这样而已。”

    “哇哇，说的我都感动了。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能平常待人就好了。那我也就不会度过一个垃圾学生时代了。”

    “怎么说法？”

    “我大学那会挺受别人数落的。尤其是我的室友，经常对我做些严重出格的玩笑。啊，说到大学……我今年23了，刚毕业没多久。你呢？”

    “问别人问题前能不能先报上自己的名号啊？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账单上需要登记的。”

    “哦对！瞧我这榆木脑袋。讲话上头就给全忘了。”他右手扣了扣自己的脑壳。“小姐，我叫“奈克斯特”。”

    “Next？原来你是老外？但我看着你的五官还挺像亚洲人。”

    “我能回答你很多问题。就比如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

    “啥？”

    “你看我的样子风光吗？我其实是个遗孤。所以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哪国人，原本名叫什么。我本就无依无靠，上完学就成自由人了。想着四处去漂泊吧，就这样来到了旧界。现在正在打零工攒些小钱，暂住在某处。以后要多打扰了，请多关照。”

    “就这样来了，啊？嗯？不是，你是怎么来的？我是说，2区离这里至少有120来公里，并且这段路7成是荒原。你不会是沿着磐石3号公路徒步走过来的吧？”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我随便花了点钱，让人捎一段路罢了。毕竟没有人和资金过意不去的啦。”名为奈克斯特的人接着说：“我毕竟是个卫士。四处游弋可能会有些麻烦，听说这里有个顶梁柱的卫士，所以我得找她认识认识。”

    “这个口中的她是？”我猜出来了。

    “啊，说了这么多，终于能提出最初的问题了。是这样的，我想找一个名为凌子胜的人。”

    ……

    果然是来找我的。不过还好，听他的说辞来分析的话，只是想认识一下，并不是要寻仇之类的。可能换在其他城市会是很平常的事件，但这里是旧界，明面上的卫士总共就我一个。他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四处游荡容易引起恐慌。或是说已经造成恐慌了？

    “哦？”

    “怎么，你知道吗？！”他瞳孔里焕发出异样的神采，对问题的答案翘首以盼。

    “我知道我知道，她的家在E-21-112幢，之后就去找她吧。”思来想去，他没有恶意，那就告诉他吧。

    “谢谢！太谢谢了！”他一连鞠了两个躬。“我这就去拜访她！再见了，我下次会来答谢的！”

    他亮起手机，是在寻找地址。并推门离开了，不过我猜他马上就得回来。

    咔——

    果然？

    我一手撑着半边脸蛋，做耍酷模样。“哟？你口中的下次答谢这么快的吗？”

    “你你你！”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我，似乎完全无法相信手机上那个坐标。因为E-21-112这个位置，其实就在我的脚下。

    “现在有两种可能。你在耍我，或是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属于哪种？”

    “我是后者。”

    “啊？你当真？”

    “这种简单的话有必要骗人吗？怎么成天搞猜疑链呢真是。是不是侦探小说看多了啊奈特？”

    “好吧，我信了。不过你叫我什么？”

    “奈特啊奈特。”我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装甜点的盘子。“四个字念起来太麻烦了，就叫你Net（网络）好了。”

    “行吧，名字对我来说本就无意义。”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你也该回家了。话说你有家吗？”奈特是个流浪者，显然不会有家。我的意思是真正意义上的居所。

    “没有，住旅馆呢。你也知道我是卫士。其实这地很多人都不敢收纳我，觉得我很危险。所以我花了老半天才找到一家敢让我进去的。”

    “你住我家吧。”

    “嗯……嗯？当真？你如此欲求不满？”

    “你小子想象力怎么会如此丰富了。我让你上二楼去，一间双人两间单人，随便选吧。我家挺万能的，你能想到的大多数东西我都能支持。”

    “那就明天，好吧！我还得过去把房退了，之后才能来。告辞啦！”

    “钱。”

    “啊啊，我忘了！不好意思。”

    手机震了震，看样子他已经给钱了。等会走了看看有多少。

    好吧，算是解决了一件事，但……好像还有个麻烦？都已经6点多了，那名大汉仍在酣睡。阿熊，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我也休息会算了，轻轻坐到他一边。我检查着新的账单。他给我了——600块。他可真看得起我。我记得这种货市场价应该是45一个吧。不想了，到我手上就是我的钱。

    闲来无事，看看电视。用手机对着空中点击，大屏幕就亮了起来。银幕挂在这个房间，也就是大厅中心的天花板上。为了照顾不同方向，我买了两个相背对着装。可能买四个效果会更好，但若那样的话我也会更肉痛。

    这不是刚刚和奈特聊的那个公司吗？真是有缘啊，一来就看到了。

    最近，天宏生物科技公司对“软义体”的研究发布新的报告。正在研制的软义体是一种有别于普通型号的义肢，据研究报告所讲，义体使用生物材料制作，完全不包含任何电子元件，使用者不会受到金属污染的影响。而这个型号最重要的特点却在另一处：义体支持卫士使用，可在使用者卫士化时同化进体内。虽然不会增加使用者的身体密度，但也不会危害到身体。想必这种义体的研究成功时，会有很多卫士受其影响。

    可以往体内长的义肢？我瞥了眼像个尸体的阿熊，他的左臂……科技造福人类，不是吗？可惜我没有缺胳膊少腿。

    “呃……”旁边忽然有了动静。

    “终于醒了？”睡得可真够久的，所幸他没有打呼的习惯。“起来起来，赶紧回去吧。”我搀起阿熊还没彻底苏醒的身体，让他坐起来。明明就不会喝，非得灌这么多进去，装什么“大”啊。

    “呃……哇！”我打了他两个巴掌。他总算回复过来了。“谢了胜姐。”

    “你喝这么多干什么？是遇上什么难处了吗？可以和我说说。”

    “不……不是什么难事！是好事，好事呀！哈哈！”他忽然笑了起来。是自信且充满幸福的笑声，让我也被感染到不自禁微笑。

    “胜姐，等会说。我先把来这里的另一原因告诉你。”

    “啊？原来你不只是来喝的？”

    “原来没看出来吗？”

    ……

    好吧，这下尴尬了。原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谈。这家伙为什么不早说啊！非得这么晚了再说。

    “我是说啊。最近，有个不知道哪来的卫士在城里游荡，大家都很戒备他，胜姐你也要小心他。谁知道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这人我见过了。”

    “啊？”

    “就在你丫躺那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时候，他已经来这儿过了。我和他聊得挺开的。他人也挺好，没对我有啥恶意。你回去后记得和大伙说说，让他们别防着他了。还有，称呼他为奈特吧。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来我家的另一个原因了吗？”

    “其实，我儿子要结婚了。所以，这不来练练酒量吗。”

    “我看你就是乐的喝多了，你这酒蒙子还练酒量……不过，恭喜啊。”

    “那好吧，我已经把要做的事情都了解，我想我该走了？”

    “用不着我送你吧？”

    “不了不了！受照顾够多了！回见啊胜姐！”他兴许是还在笑着，带着满足的神色离开了。

    回到家里，活物仅剩我一人的室内重归于安宁。只有电视播放时制造的声音在响，我嫌太吵，把它关闭了。

    ……

    月亮仍照常升起，希望每个人都能见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