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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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古韵遗踪

    神树岭腹地一处山洞中,经过医治的文念儿终于悠悠醒来。当他看到眼前的白轻尘,虚弱的问:“我在哪里?”

    “你醒了。”白轻尘不带任何感情的询问。经过一整夜的疗伤,白轻尘终于把文念儿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同时也逐渐冷静下来。他觉得这个喵儿不会是三千年前他的猫儿姐姐。

    猫儿姐姐的强悍是他亲眼所见的,眼前这个姑娘简直弱不禁风。即使是转世而生,凭借先天资质也不会像这个姑娘这样傻白甜。

    所以,除了名字之外,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你受了很严重的枪伤,因我而起,所以我把你救回来,一会儿你就可以走了。”

    “枪伤?”文念儿打量着自己的全身,除了衣服上已经干涸的血迹,自己未感受到哪里不舒服,只是有点头晕。

    “是的,枪伤,那个叫卫敏生的人打了你两枪,一个在肩膀,一个在腹部。”

    文念儿下意识地抱紧肩膀,可是仍未感到疼痛,不禁惊奇。

    “我又不是傻子,哪里有枪伤?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白轻尘依旧平淡地回答:“这世界上还没有我治不好的伤病,阎王要你三更死,我能留你到天明!”

    文念儿看着白轻尘手中掉落的两颗子弹,眩晕感觉越来越强,脑中不时闪现卫敏生开枪的场景。不由得再次感到恐惧,身子一歪又倒在白轻尘脚下。

    白轻尘不紧不慢地扶着文念儿躺好,文念儿虽然意识模糊,仍旧试图挣脱。最终双手无力地放在两侧。

    不知过了多久,文念儿感到身上暖洋洋的,睁开眼睛,一堆篝火就在不远处燃烧正旺。

    “你,又醒了?”

    文念儿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声吓了一跳,急忙蜷缩着身体,背靠洞壁,抱紧肩膀,小心翼翼地盯着白轻尘。

    白轻尘顺手加了一些柴,随口问道:“饿了吧,给,吃饱了好下山。”

    文念儿抱着肩膀一个劲摇头,警惕地用余光偷瞄着白轻尘,深怕这个乞丐不怀好意,不肯接过白轻尘递过来的烤地瓜。

    白轻尘看看自己这副妆容,也无奈地耸耸肩:“小孩儿,你别怕,我救了你又怎会伤害你。”

    “真的是你救了我?”

    “嗯,快吃吧,吃饱了,大哥哥带你下山”。

    文念儿这才略微放松,接过烤地瓜,也许是伤病初愈合,也许是饿久了。香甜的烤红薯瞬间让文念儿卸下戒备:“真香!”说完就狼吞虎咽起来,还不时用手背去蹭去嘴边的残渣,咽下最后一块后,还伸个懒腰,拍了拍肚皮,一副满足的神情。

    如此吃相,让白轻尘看得有些不解。这个丫头明显已经二十多岁了,但是吃起东西来怎么像个十一二的小孩子?

    “还有么?”文念儿闪着水灵灵的眼睛,怯怯地问,似乎在渴求白轻尘再给弄一个烤红薯。

    白轻尘怔了一下,眼神里瞬间出现前所未有的光泽,凝视着文念儿,一时陷入回忆。

    三千年前,他给猫儿姐姐做的第一顿饭就是烤红薯,猫儿姐姐也是如此吃相,也是这样意犹未尽可怜楚楚地闪着大眼睛。几乎如出一辙。

    “这么像?”

    文念儿看着白轻尘直勾勾的眼睛,立刻恢复了防御姿态,向后挪了挪身子,试探地问:“你怎么了大哥哥?”

    ‘哦,没什么?’白轻尘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走向篝火,又拿出了一个烤红薯,递给文念儿。此时的文念儿已经彻底卸下防御,嘿嘿笑了一声,柔柔地道谢“谢谢诶,大哥哥!你可真好!”

    而白轻尘脑海中听到的则是:“谢谢你诶,白弟弟,你可真好!”,一时间又浮现出猫儿姐姐当年的形貌。

    白轻尘再次回头看了看只顾着大嚼大咽的文念儿,随后摇了摇头,甩开了这个声音。眼前的这个文念儿与当年的猫儿姐姐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白轻尘苦笑了一下,蹲下去整理篝火。

    “血啊!血”一声凄惨的叫喊,把陷入回忆的白轻尘差点没吓跌进火堆里!

    文念儿吃饱了,打扫残渣,才注意到自己的前襟已经全是干涸的血液,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儿,还是第一次看见人血,而且还是自己的血,顿时吓得大叫起来,身体不住地颤抖。又晕了过去。

    “还真是麻烦!”白轻尘慢悠悠走过来,掐住文念儿手腕,一股真气输入。文念儿又嗯地一声醒转,不由自主地往自己衣襟上看,紧接着啊的一声,紧紧抱住了白轻尘,嘴里一个劲念叨:“血,血,我怕血!”身体已经抖如筛糠。

    白轻尘看着在怀里瑟瑟发抖的文念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血在她自己身上,抱住我就看不到了么?这让他想起一种动物,遇到危险时会把头藏起来,却不想露在外边的屁股有十个头那么大。

    这丫头是典型的顾头不顾腚啊!

    白轻尘掐着文念儿的肩膀试图一点点推离开文念儿。

    “我不!”文念儿坚决地越抱越紧了。

    “没事的,没事的,快闭上眼睛。”

    文念儿似乎反应过来,她紧紧抱着的可是个乞丐啊,还这么臭!于是,闭着双眼慢慢脱离开白轻尘。白轻尘看着文念儿刻意禁闭着双眼,面部因此而有些扭曲,心中暗想,这简直就是个孩子呀!

    白轻尘心中一悸。三千年前,每当打雷时候,在那个茅草屋内,他的猫儿姐姐就会像这样紧紧抱着他,把头埋在他怀里。怎么推都推不开,即使推开了,也会像这样刻意紧紧闭着眼睛,痛苦呻吟。

    又是如出一辙!

    白轻尘忍不住轻声安慰:“不怕,猫儿,不怕!”捧着文念儿的小脸蛋,用拇指轻轻刮去她泪痕。这一刻,白轻尘似乎又回到了与猫儿朝夕相处的时刻:“没事的,我保护你!”

    “嗯!大哥哥保护我!”

    “嗯,我一辈子保护你!”

    已彻底沉浸在回忆中的白轻尘坚定地承诺着。

    “我真的真的很怕血啊!呜呜!”

    白轻尘被这再次响起的哭声瞬间拉回现实,还是有些不相信似的,反复端详着眼前的这个文念儿。

    “没事的,文小姐,你闭着眼睛在这等我,我去给你找一件新衣服。”

    “那要多久啊,我怕!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闭着眼睛的文念儿泣不成声。

    “安心,就一会儿,就一会儿,很快的。”

    对于女孩子的衣服,白轻尘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猫儿姐姐一袭白裙,趁着文念儿离开他怀抱的机会,白轻尘右手已悄然翻起,只轻轻一抹,文念儿的一侧的衣服已经迅速改变。

    “睁开眼睛吧,快看看新衣服。”

    “我不!我怕!”

    “莫怕,相信大哥哥!”

    文念儿扭捏着睁开眼睛,立刻惊奇的哇了一声。他的马裤马甲已经变成一袭白色连衣裙,血色已经毫无痕迹。

    文念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啊?”说完上下左右反复查看自己的新裙子,似乎忘了刚才的恐惧。

    “大哥哥会魔术么?这裙子真漂亮!”

    “嗯!念儿姑娘,好好去歇一会吧,等天亮了,大哥哥送你回家。”

    听到要回家,文念儿的脸色瞬间就暗淡下来,嘟起嘴巴,蹲在篝火旁不作声了。

    一缕少女的发香仍旧由白轻尘的怀中盈盈绕绕至鼻尖,那是文念儿刚才留下的,他长长出了口气。三千年来,没有任何女人在他怀里留下过痕迹,除了猫儿姐姐。白轻尘不禁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怄气的少女。

    “为什么要我回家?为什么要我回家?回家我就会嫁给傻子了!我才不回家,我就不!”

    文念儿嘟嘟囔囔反复说着这些话,气息越来越重,突然,一个转身气乎乎开始质问起白轻尘:“为什么大家都要让我回家!老师让我回家,姐姐让我回家,大哥哥你也让我回家?你知不知道,我回到家就会嫁给傻子了!我不回家!”

    白轻尘虽然一直避世,突然与人交流显得有些不适,话语迟来些,可白轻尘可没傻掉。

    文念儿受伤后的一系列言行,使他感觉到这个女孩子脑袋不太正常。悲喜转换太快了!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且行为举止严重不符合表面年龄,更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莫不成真是个傻子?

    见白轻尘只是盯着她看,文念儿却认为白轻尘在挑衅自己。她的智力使她始终转不过弯来,这时候她眼中的白轻尘就是与她遇到所有的人一样,是看守她,把她永远困在家里,希望她嫁个傻子的坏人。想到往日种种被父亲、姐姐等严厉的管教,她眼底里压抑的悲愤再次化作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你必须回家!”

    白轻尘不愿再对这个脑袋有毛病的女孩子有任何希冀,他不想再趟尘世的浑水,口气简直就是在命令文念儿。

    “喵嗷!”文念儿发出一声猫叫,双手做出猫儿捕猎的姿势,欺近白轻尘。白轻尘怔了一下,文念儿只是保持这个动作,泪花闪烁地看着白轻尘。见白轻尘无任何动作,说了句:“你欺负我,你这个坏蛋!”双手就自然垂落,两行热泪已扑簌簌落下来。

    文念儿就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盯着白轻尘。

    白轻尘心里再次惊讶,脑中重新浮现出她的猫儿姐姐。朝夕相伴的十年间,白轻尘由孩童成长为少年,避免不了淘气捣蛋,这是孩子的天性。每当恶作剧捉弄猫儿的时候,猫儿就会先做出扑向猎物的动作,发出她本能的声音:“喵嗷!”,然后开始指责白轻尘是在欺负她法力尽失,是个凡人。

    如果这一招还不奏效,也会继续抱怨,你还要欺负我吗?你这个坏蛋!如果白轻尘还是无动于衷,猫儿就会一直流着眼泪,盯着白轻尘,直到他心软去哄她为止。

    此刻,白轻尘分明能洞彻文念儿眼中的愤怒、悲伤、委屈、无奈。他对这种眼神永生难忘,因为这种眼神只属于他的猫儿姐姐。

    白轻尘的心都快融化了,模糊间认定眼前的人儿啊,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猫儿姐姐。他不由自主地双臂拥住文念儿,口中呢喃:“猫儿姐姐,我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再也不会。”说罢,已泣不成声。

    倒是把文念儿弄得莫名其妙,刚才还是坏人的哥哥,怎么此刻哭得比她还伤心?看来这个哥哥不是坏人,她的印象里,她所认为的所有坏人都没哭过,她的父亲、叔叔、爷爷、奶奶、姨妈……

    只有她的姐姐这样哭过,那是爸爸说让姐姐嫁人之后。为什么,眼前这个哥哥哭的这么伤心?于是她学着妈妈的样子,轻轻拍打着白轻尘的后背:“不哭不哭,总会有办法的!”

    “没有任何办法,我找了几千年,我找不到你!呜呜。”

    “我不是在这里么?喵儿就在这里呀。”

    现实与回忆的重叠让白轻尘暂时迷茫其中,可他毕竟是白轻尘,一个近乎无所不能的“人”,压抑太久的思念,是会蚀骨销魂的,白轻尘毕竟还是个人。

    他已清楚眼前的文念儿并不是他朝思暮想的猫儿姐姐,可是这个姑娘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提醒他最难忘的十年,那也是他最幸福快乐的十年,与猫儿姐姐相守相伴的十年。

    因此,怎么也克制不住情感的爆发。

    他已回到现实,却抗拒这种回归,在如愿与失望的强烈拉扯下哭的越发强烈。

    “不哭,不哭,喵儿在呢!喵儿唱歌给你听。”

    “凄兮惶兮,此山茫茫,向予往矣!洛水汤汤,安之宁之,此风泱泱,惟子来耶?心思荡荡”

    “你怎么会唱这首曲子?”当上古之音缓缓从文念儿口中飘出的时候,白轻尘猛然一个个激灵,掐握住文念儿的双肩,急切地问。

    “哎呀,疼!”

    白轻尘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紧张,用力过猛!差点伤害到文念儿。经过长时间的接触,白轻尘生怕任何举动让文念儿情绪跌宕,那样就可能失去这一重要线索!于是,缓声温柔地哄着:“对不起,猫儿,哥哥太用力了,能告诉我这首曲子是谁教你的么?”

    “就不告诉你,你弄疼我了,你是坏哥哥!”

    “猫儿乖,哥哥也会唱这首曲子,哥哥跟你一起唱好不好?”白轻尘看着情绪要骤变的文念儿,急忙转变策略。

    “你也会唱?太好了,我们一起唱吧!”

    白轻尘极力压制探求此曲来源的急迫,温柔地,小心翼翼地跟着文念儿哼唱起来。

    他如何能不急呢?这世间会唱这首曲子的只有他和猫儿,眼前这个弱智女孩儿竟然也会这首曲子,他已按捺不住喜悦,这说明找到这首曲子的来处,就能找到猫儿转生的线索!但眼前的少女情绪变化太快,脑子不清不楚的,白轻尘生怕失去这三千年等待换来的珍贵机会,对文念儿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吓得这个脑袋有毛病的文念儿忘掉什么,那可是得不偿失。

    文念儿已经彻底沉浸在这首古曲中,不自觉在篝火旁翩翩起舞。歌声唤起白轻尘再次走进回忆中,文念儿的舞姿行云流水,不断闪现在篝火周围。透过忽明忽暗的火苗,他几度认为,眼前的文念儿就是他的猫儿姐姐。但他决不相信猫儿姐姐会转生为一个弱智。

    他随着文念儿的歌声小心跟着吟唱,陶醉在三千年前的夜色中。文念儿纯净、清澈的眼神,像极了他的猫儿姐姐。如此,他才仔细端详起她。

    文念儿不是那种具有曼妙身姿的女孩。只是微微胖了那么一点,就这一点点却是独具风格,显得较小可爱,此刻脸上挂着不夹杂一丝杂念的笑容,简单、澄清,像水一般轻柔温润,让人起不得一丝杂念,生气时又让人想百般疼爱,娴静时让人心尘难浮,起舞后飘逸轻灵,让人除却烦恼,他从文念儿身上感受到猫儿姐姐那样特殊的感觉。

    她若不是猫儿姐姐的转生,一定与猫儿姐姐有因缘相连!或许,就是上天冥冥中指点他去找到猫儿姐姐。也可能是猫儿转生失败,上苍可怜他孤苦了几千年,派文念儿来慰藉相思。

    他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快乐喜悦中难以自拔,外边灯光交错,一行人呼啦啦闯进洞中。

    为首者正是卫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