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女跟着铁婶不知道去哪了，苏易一个人也坐不住，就在村里闲逛起来。村子并不大，半个多小时他就转完一圈，正想着该往何处去的时候，眼角瞥见两座竹屋，嘴角带上一丝苦笑，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到了门口。

    “进来吧孩子。”苏易还没来得及敲门，屋里就传出顾三爷的声音，还是一样地中气十足。

    苏易也就不再多说，轻轻开门进去，发现顾三爷还是一样地在打坐，躬身行礼，眼睛盯着三爷，不动声色地问着：“您早就知道我会来？”

    “我并没有刻意去算，只是预感，我总觉得我们有缘。”顾三爷微微摇头，和蔼地笑着，招呼他在桌边坐下，各自倒了一杯茶。

    苏易端起茶杯又放了下去，还是没忍住，说道：“前辈，我有问题想向您请教。”

    顾三爷抿了口茶，示意他往下说。

    “您是通过什么来算，或者说预言我们的运势呢？”这个问题从离开顾三爷家的时候他就在思考了，他本来是不相信这些的，经历了一些事又见到顾三爷的所谓灵术后相信了几分，但他还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他内心观念的理由。

    顾三爷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的严肃与诚恳，并没有说话，而是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这字倒也是方块字的模样，有些类似于隶书、小篆一类，只是苏易认不出，他眉头一挑，只得尴尬地挠挠头，不太好意思说话。

    “你不识字？”

    苏易瞪大了眼，不知道要怎么说，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真的是羞辱至极，索性咬牙点点头，“穷乡僻壤的，认不得字，还请前辈指教。”

    顾三爷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缓缓说道：“因为道。”

    “道？”

    “你觉得道为何物？”还没等苏易继续说出自己的疑惑，顾三爷便抛出了一个问题。

    在前世他倒是喜欢看一些杂书，印象中《道德经》一类的书他也是翻过的，只不过因为过于晦涩，终究是没有细看，但其中的某些话还是记得的，虽然不甚理解，此刻搬一些来应付却也是可以的。

    苏易思忖了片刻，轻声说道：“道是万物运行的规则，从天地起源，无中生有的混沌开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从世界生成便有了这种规则，如水克制火，生克制死，合乎道者存，不合道者灭。”

    顾三爷微微有些惊讶，继续说道：“规则并不既定，万物存在的规则本就是矛盾的，水克制火的同时火也限制了水，生克制死的同时死也限制了生，其本身并不矛盾，相生相克正是万物存在的保证。”

    “那么道以何存？”苏易还在回味着，又听到顾三爷问出了下一句。

    “自然是以生命为依托，”苏易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人生而蕴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生生不息。”

    “那么生命又来源于什么呢？”

    “源于……万物？”在一连串的追问下他已经有些恍惚了，似乎是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观点。

    “生命由万物孕养而生，如果说道以生命而存，不如说道以物质而存？”

    苏易不得不承认，顾三爷目前所说已经超出他的理解范畴了，他所知晓的也只是从前人的著作中看到的一些皮毛罢了，甚至自己都不太了解其中深意。

    见到苏易没有反应，顾三爷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道有形，道无形，无论是物质还是生命都是具象，道本无象，万物都只是道的显示，却不呈现道的本质，但万物又都在道之中。”

    “万物都在道之中？”苏易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眼睛却逐渐亮了起来，怔怔地说道：“所以您行的是推演之道，借道而视万物之运势？”

    顾三爷捋了捋胡子，笑着说道：“年轻人，你确实很有见地，但你经历得还是太少了，或许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懂了。”

    “我只是借用了一些前辈们的思想而已。”苏易倒是有些惭愧，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单以对道的理解来说，眼前的这个老人恐怕不比前世的那些先辈们差。他对道、对哲学并不算太感兴趣，但却是对这个世界的文明产生了一丝好奇。

    “前辈？”顾三爷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想通了什么，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如果有机会我还真想拜见一下你的前辈。”

    “那您也不想问些什么？关于……我们？”苏易试探着问道，却并未看见对方有任何神色波动，这种淡然的态度让他既放松又有些不安。

    “像我们这种人，太好奇也不是什么好事。”顾三爷笑着说道，但是眼神却极具穿透力，像是要从苏易脸上看出些什么。“推演之术，在道之中却违背了道之义，会折寿的。”

    对此苏易倒是没有太过惊讶，类似的话他在前世就曾听到过，如果说那是玄学，那么在这里恐怕就是真的道义。

    “那敢问前辈，推演之道又是何道？”

    “乃天道，又谓上乘之道。”说起这个顾三爷彷佛有些得意。

    “那人道呢？”

    顾三爷看向他，似乎不太了解他的意思，皱起了眉头，“人道作何解？”

    “人生而有道心，只是在于如何感悟与发掘。”关于人道只是他想到了佛教中“人皆有菩提心”的说法，随口一提而已，但他觉得用在此处也是合适的。

    “继续说。”

    “额……没了。”他对佛教菩提心之说也不了解，只是听说过，但他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却无法言明。

    顾三爷却没有因此而露出异样神色，而是认真思考着，“如你先前所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道自然上乘，众生万物自在天道之下，敬奉天理，人也不例外。”

    苏易似懂非懂地点头，仍是一只手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桌上茶水写下的道字已经干了，只留下浅浅的水痕。

    虽然他反驳不了对方，但也说服不了自己，或许真就像顾三爷说的，是他经历得太少了。他也不再纠结，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想多了反而容易钻牛角尖，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其意自现。

    “多谢前辈指教。”苏易站起身朝顾三爷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要走。但在走之前捧起了桌上的那杯未动的茶喝了一口，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我们的前辈还有一句话……”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说完便飞也似地跑了出去，只留下顾三爷一人在桌边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