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十万纪
繁体版

十七 裂席被目拭帘尘

    “我的事?”关牤牛是个粗人,原本不喜多想事,但现在却隐隐约约觉得脑子有逐渐变得灵光的意思,什么事也都会比起往常要多想一下,他知道此时自己已经真正的清醒,可这句话还是让他有些懵,我的事?我现在还有什么事?不就是带着一家人逃命么?他刚想回答,脑子中的那个世界逐渐模糊。

    “阿爹,你怎么啦?”耳中传来大姐含混不清的关切询问声音,但眼前却是模糊晃悠不已。关牤牛有一种感觉,自己与刚才感受到的超凡世界的联系隐约还在,但是出于某种原因,自己承受不起与那世界的交流,更不能独自贸然进入那个世界。

    关牤牛摆了摆头,眼前的奇异世界的画面终于散去,面前画面逐渐清晰,一群人围着他,眼中十分好奇。

    “阿爹!你怎么啦?”大姐看着爹爹举着手挡住额头发呆的动作觉得很奇怪。

    “老大,是你,我终于又回来了。”关牤牛情绪激动。

    “怎么啦?阿爹,你一直在这儿啊!”大姐关心则乱,以为爹爹犯头昏了,搭手摸了一下爹爹额头,并不烫手。

    “我,我,又在做梦么?不对,梦没这么清楚,但那是啥?我觉得在那里经过了好多年,你,你们怎么……感谢老天,大家都好好的。”关牤牛已经注意到,一家子都好着呢!但心里却忍不住冒出个怪问题,自己都不敢声张。我为什么要说又,只觉得有什么重要的记忆不知道为什么隔得太远,想不起来了。

    “阿爹!你说什么嘛,刚才你就举着手挡了额头一下,哪有什么好多年嘛?”大姐有点担心了。

    关牤牛大吃一惊,他觉得自己不但真真切切的渡过了漫长的一生,还看到了好多人的一生,怎么大家都说才一会儿?他随即就回想了一下,更让他吃惊的是,那些海量的记忆居然都如同被那个消散了的世界一同带走了一样,除了有点迷迷糊糊的大致印象,竟然什么细节之类的都烟消云散了。

    “他爹,你是不是脑子累了,你多休息一会就好啦!”

    “哦,我,好,我休息一下。”关牤牛知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不如先休息一下,他盘坐于地,随即一眼就看到猪大正怔怔的盯着他,眼神古怪。

    “今个是怎么了?尽是怪事?”他喃喃自语,心情复杂,轻轻叹气。

    “就是这样,我当初也是不敢相信,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梦醒了。”

    “是啊!我这样子是病了么?”

    “没有,你没有病。”

    “他爹!你在跟谁说话啊?”关牤牛抬头一看,是浑家担心的脸,周围一圈人脸色忧虑。

    “嗯?你们刚才没搭话?”关牤牛刚回过神,又有点愣了。

    “没有啊,我们就听到你在自个唠叨呢!”大伙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已经变了,不完全是从前的那个人了,只希望是一时的疲惫伤神所致。

    “啊?那,是谁…好,我就是随便念叨一下。”

    “是我。”一道平静的“声音”传来。

    “谁呢?”关牤牛心里想到了一点,却不敢相信,他有点慌,他确信看得清楚,周围一圈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就是我。”那“声音”粗旷而洪亮,清晰异常。

    这个时候,关牤牛就是再傻,也注意到了一直在盯着他看的猪大。

    “是你?”关牤牛犹豫了一下,只是在心里想着说,作为试探。

    “对。”猪大也没开口,但眼色活跃。

    “啊!”关牤牛心头震了一下,就算他已经有所思想准备,仍然被吓得不轻。

    “你别怕,我和你只是在说心里话,别人听不到的。”

    “心里话?”

    “哦,就是心里想什么,心意相通的人就能知道什么。”

    “你,你是猪,我,我和野猪心意相通?我从来不晓得猪会说人话。”

    “猪当然不会说人话,可我不是猪。”

    “那你…”

    “我是人,只是被困在猪身里。”

    “啥?!”

    “简单说,就是,情况危急,我被迫借用猪的身体,等有机会,我会脱离它的,它不会有什么事。”

    “难怪,我总觉得这猪的眼里有股人的味道。”关牤牛看着猪大想到。

    “牤牛兄弟,请你别介意我这样称呼你,其实,作为人,我的年龄比你大得多。”

    “没啥,我们乡下人不也经常称呼耕牛为老兄弟嘛。”

    “果然是个爽快人!”那野猪点头,样子颇为赞赏。

    “那,老哥,我怎么称呼你呢?”关牤牛没念过书,不懂得用您之类的敬语。

    “我姓程,名东乾,牤牛兄弟叫我乾哥就行。”

    “好,乾哥!”

    “哈哈哈哈,真好,搞成这个鬼样子,实在是度日如年,百多年了,终于又能说人话了!”

    “乾哥你!百多年?!”

    “啊~牤牛兄弟,你别介意,我在另一方无人世界已呆了百多年了。”

    “这我懂一点。”关牤牛连番奇遇,虽然是乡野村夫,但也知道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哦,我今年算起来已经两百单九岁了!你叫我一声哥,也叫得。”

    “两百岁了!?!”关牤牛又是一惊。

    “我只听过程家堡里的老太爷有两百岁了,没想到你也……”

    “程西坤!”关牤牛听到一声咬牙切齿的咆哮。

    “谁?”

    “哦,牤牛兄弟,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躲程家堡的追杀吧?”

    “乾哥你咋知道?”

    “牤牛兄弟,我要说句得罪的话,我,与你口中的程家老太爷是兄弟,亲的。”

    “啊?!那你…”

    “牤牛兄弟,程家堡以前如何?”

    “这个,我听村里老人说过,程家堡在百多年前是德高望重的名门望族,很受老百姓敬重,据说程家坝元本是匪窝,是程家人拼死打下来的祖地。”

    “是啊!那时我们上刀山下火海,团结一心,真个是天不怕地不怕!”

    “可,现在的程家,害得我们好苦!”

    “实在对不住了!想我程家列祖列宗与民为友,和睦相处,不想出了个败类程西坤!”

    “程家老太爷?!”关牤牛心头涌起恨意,程家荼毒程家坝的惨事历历在目。

    “哼,那个家族败类,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数典忘祖,祸害百姓,我早晚必将他清理!”程东乾感受到关牤牛的滔天大恨,不禁心惊。

    “请牤牛兄弟放心,我因为家族内讧,被西坤联合外人夺了我的家主的位置,又害得我原程家数十人惨亡,我对他的恨绝不在你之下!”

    “家主?”

    “哼,那西坤以为家主之位就是作威作福莺歌燕舞之用,趁我闭关,对我偷袭,挖空心思妄图取而代之,我练功受扰,走火入魔垂危之际,幸得一干忠义兄弟拼死护送,得以逃脱,可惜了先师,为接应我,被西坤诡计陷害,遭受重伤,功力大损。那西坤自小便是利欲熏心之徒,早早便被排除在家主考核之外,老家主念他也是程氏血脉,默许他花天酒地,自生自灭。谁知他阴险了得,暗中纠结邪门歪道,害我老家主,老家主死前授我家主信物,并与追杀而至的西坤之徒同归于尽,因此我才得以垂危之躯侥幸活命。西坤自认奸计得逞,得意忘形,殊不知家主身系家族兴衰荣辱之责,无德窃居未必就是享乐如意,坐拥而成困苦也毫不意外。”

    “难怪程老,西坤老贼百年来没有露面,看来是反被围困了。”

    关牤牛这才有些明白,为什么传说中的深受百姓拥戴的程家现在却变得鱼肉乡里,原来,程家竟有如此大的变动。

    “修炼一途,千难万险,也该是我师徒的大劫,此后,我俩气运大损,游走四方数十年,稍有恢复,便决意直面应劫相争,不想,西坤不知修炼了什么邪魔功法,功力还在我师徒联手之上,我师徒险被绞杀当场,再次重伤,一路分头奔逃,所幸先师路过你家,这才有了后续之事。”

    “乾哥,你我初次见面,怎么…”

    “不瞒兄弟,你关家的六虎身有奇缘,我也是受先师指点,在这里等候多年了。”

    “虎崽?”

    “六虎本是寻常儿童,但他曾经救过我的师父,我师父从而发现六虎天性醇良,身骨出奇,是个练功的好苗子。”

    “六虎他是个孩子,怎么…?”

    “牤牛兄弟你还记得六虎出生时有什么不寻常的么?”

    “哦,你这一说,我想起了,虎崽出生时,好好的晴天突然乌云压地,快要落暴雨的样子,院门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摔伤很重的老道,我当时帮着稳婆递温水,看到老道可怜,和老二抬他进了院子草房安放,又准备让三姐去请巫伯来敷药。说来也怪,虎崽降生,乌云又突然散开,恢复了晴天。我去抱虎崽,听老二说老道在草房里盘坐哈哈大笑,硬要老二把一指环送给虎崽戴上,等到我们昏头昏脑的忙完,才发现老道已经不知道去向。”关牤牛对七年前的往事记忆犹新。

    “当时那老道是不是身穿白袍,长须红脸,背部两侧有青色云纹?”程东乾问到。

    “嗯,是的…怎么,乾哥你…”

    “那是我的师父,他当时被西坤徒众追杀,受了重伤,掉在了你家院门口。”

    “你师父?”

    “对,他老人家俗姓白,是个快要得道的准仙。”

    “准仙!?”

    “就是快要飞升成仙的意思。”

    “升仙!?世上真有仙人?!”

    “世上当然是没有仙人的,那不被允许,仙人都在世外。”

    “啊!?”关牤牛感觉脑袋有些不够用了。

    “那,那当时…”

    “当时先师被西坤一伙邪门妖人追上围攻,以少敌多,遭受重创,从云里跌落在你家门前,妖人扑上时,被六虎降生时的祥光所阻,伤得不轻,再无力围杀先师,只得仓皇逃窜。”

    “虎崽降生时有祥光?”

    “天命之人都有祥光罩体,强弱不一,肉眼凡胎难以看见。”

    “乾哥你怎么是这个样子?”关牤牛还是对眼前这能用心语传话的巨兽感到不可思议。

    “哦,是这么回事,先师早在百多年前修为高强时,突破被卡在了关口,他受神秘感召启发,得知机缘就在隐祖陵,那次逃脱后,也意外得知,西坤不知为何被困程家堡,不敢外出。因此先师召我前来,一直就在附近探寻守候,但隐祖陵迷雾重重,危机遍地,先师与我无意中触动机关,双双被擒,为掩护先师脱困,阴差阳错之中,就成了这样。”

    “那先师?”

    “那次先师伤重,虽然逃了出去,便再无音讯,我看先师留给我的玉碟破碎,得知先师已遭不测。”程东乾想起往事,念及师徒情深,哀痛难止,不住啜泣。众人看着一头巨大野猪莫名哭泣,均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隐祖陵?”

    “就是后山前的那座高山平地。”

    “那不是野猪岭么?”

    “野猪岭?哈哈哈哈~我知道的是那座盖子名叫“隐祖陵”,怎么被叫成如此粗俗的野猪岭呢?”

    “乾哥你别多心,可能,就是因为你…”

    “哈哈哈哈~是这么回事!呵呵,隐祖陵内别有洞天,非仙非凡,护卫众多,神秘莫测。谁知日久见人心,他们见我并非邪恶之辈,有意拉拢,但误会已成,于是将错就错,因此许我进出,也为阻吓靠近的无关生人,更为引导天命之人。”

    众人看着庞大野猪又是哭又是笑,人模猪样,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疯狗易见,疯猪少有。

    “天命之人?”

    “哦,就是关系到一方世界兴亡历史走向的重要人物。”

    “难道虎崽也是天命之人?”

    “对,天命之人不止一二,是各种高层势力极力争取的关键,但天命之人并非人人可识,幼时往往隐在偏僻之地,成年后更刻意低调,若非因缘际会,实在难逢难遇。”

    “那你直接跟虎崽说呗。”关牤牛话倒是爽快。

    “呵呵,感谢牤牛兄弟不见外,六虎年少,还需要成长,我只能与你交好,也寄望能出力,护他个周全,期待有朝一日六虎功力大成,能联手推翻清洗我那兄弟的深重罪孽,还个乡亲百姓清明天地!”

    “好!这也是程家坝所有百姓乡亲的共同心愿,这事我愿干!”

    “牤牛兄弟快人快语,痛快!”

    “眼下,寻一处安身之所是当务之急,隐祖陵正是洞天福地,我相信,六虎就是隐祖陵所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