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威公司的人已经等待了好一会。

    不过，见着五道口大学的陈副校长带队进来，又热情的表达了歉意，中威公司众人也就释然了。

    然后，双方开始了合作洽谈。

    针对这个，双方自然是你来我往，为自己多争取一点利益。

    商业的行为，可以掺杂一点点情感，但不能被情感左右，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样才能合作长久。否则的话，都用情感来谈事，到最后99%是利益崩盘，然后情感也崩盘，最后反倒什么都没法谈了。

    不过，在半导体领域，还是有点区别的。

    “……我回国来，一个受了魔都的江主任热情邀请，他也是我学弟；第二个就是想为国家半导体行业做点事情。目前的情况是，我们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经营即将陷入困境，我下个月还要出国去拉投资……”

    洽谈之中，林志尧忽然一脸感慨的说起了自己的经历，然后道：“所以，价格方面，我们可能出不了太多，这个希望你们能理解~”

    “理解，我们理解~”

    甭管是陈副校长还是周副主任，这会都是连忙表示。

    赵默也表示理解。

    好家伙，这感情牌打的你都不好意思怎么反驳。

    一反驳，甭管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甭管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都代表着你这是在阻挠国家半导体行业的进步。

    这个时代的人，还是有点精神的，在“为国奉献”的情感上还是很朴素的，一说起“为国奉献”都肃然起敬，并且自身也愿意为之。不像后来，网络乌烟瘴气，对于“爱国”、“奉献”这种说辞竟然嗤之以鼻了起来，大量的人一刷此类的视频就在底下评论“谁爱我”、“影响我一个月3000的工资吗”之类的话，甚至到了表达“爱国”都要小心翼翼的地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当林志尧说起这个后，赵默这边随后便表示可以让步。

    赵默作为当事人，他忽然好奇的问了个问题：“林教授，您在半导体行业工作多年，方便给我们讲解下半导体的一些情况，譬如发展历程、制作工艺流程这些吗？”

    林志尧笑问道：“赵默同学对半导体领域很感兴趣吗？”

    赵默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很感兴趣。小小一个指甲盖大的东西上面竟然可以集成上亿的晶体管，实在是人类工业制造领域的天花板。我认为，半导体领域将会是未来大国竞争的核心领域。”

    林志尧心下一惊，既为赵默的眼光感到震惊，因为他自己也是持如此观点的，也为赵默这话里面似乎有话感到震惊。

    “应该是我想多了~”

    林志尧摇了摇头，丢掉了这个奇怪的想法，转而一脸笑容的对赵默发出邀请道：“有没有兴趣到中威公司工作？以赵默同学你在数学、计算机方面的天赋，相信一定可以给中威公司带来极大的帮助。”

    感受着陈副校长、周副主任、姚教授等人的目光都向自己看了过来，赵默忽然感到一阵不自在，连忙说道：“不了，我也就懂一点点而已，帮不上什么忙的。”

    林志尧笑着点了点头，没把他这话当真，而是认为他只是在谦虚而已。

    随后，林志尧便大概讲解了一下半导体领域的发展历程和中威公司的主要工作：“……我在国外主要是在泛林、应用材料、东京电子这几家公司工作，研究半导体刻蚀设备，所以中威公司现在的研究工作就是把刻蚀设备国产化，这里面的工作量非常大……”

    赵默听得很认真。

    刻蚀，顾名思义，用腐蚀的方法进行雕刻，在晶圆上雕刻出线路图。

    刻蚀设备，制造难度虽然比不上光刻机，但一样是半导体制造领域制造难度最高的几种设备之一，尤其是高等级的刻蚀设备，目前世界上也就泛林、应用材料、东京电子这三家可以做。

    而这三家刻蚀设备制造公司，林志尧都在里面工作过，而且都是团队的核心人物、领导人物，是它们刻蚀设备能够成功并且迈向高端的最大功臣！

    “现在的刻蚀技术按工艺划分可分为湿法刻蚀和干法刻蚀。”

    “湿法刻蚀包括化学刻蚀和电解刻蚀，使用的是液体试剂，所以成本较低，操作简单，应用范围较广。但是，这种方法容易出现边侧形成斜坡、要求冲洗或干燥等步骤，不适合越来越先进的制程。”

    “干法刻蚀就不同了，它的成本是很高的，选择的材料刻蚀性差，但是没有湿法刻蚀的缺点，通常是用离子束、高密度等离子体、反应离子等来刻蚀，刻蚀的侧面具有各向异性，具有较小的光刻胶脱落的优点，刻蚀率也高，所以现在的先进制程的小特征尺寸精细刻蚀中，干法刻蚀有优势。”

    ……

    原本应该激烈谈判的现场，赫然变成了一场技术交流会。

    等讲解完，林志尧才发现自己似乎讲的太多了，不由失笑摇头。

    好在陈副校长、周副主任、赵默等人都一脸认真的在倾听，每个人都大有收获的样子，林志尧这才暗松了口气。

    “所以，反应离子源的问题虽然解决了，但其实对于国产刻蚀设备的制造来说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而且反应离子刻蚀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改进？”

    赵默忽然若有所思的说道。

    林志尧点头道：“是这样的。”

    “竟然如此复杂！”

    赵默暗暗震惊。

    都说半导体是人类现代工业文明的结晶，他一直没什么概念，注意力和绝大部分的国人一样都集中在光刻机上。现在他知道了，的确是结晶，在半导体制造领域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刻蚀设备竟然都如此的复杂，更别说光刻机了。

    同时，他也知道了，各种科学原理的确代表了人类现代文明，但实际的工业制造一样代表着人类现代文明，不存在谁比谁高。

    能够把这些原理打造出各种各样的机器设备，服务于现代文明，源源不断的为人类创造财富，某种程度上甚至更加的重要！

    “真不容易啊~”

    陈副校长感叹道，他是行政校长，不是学术类的，所以对这些详细的技术问题是第一次听说。

    随后，他好奇的询问了一句：“我们国家在这一领域和国外的差距有多大？”

    林志尧不假思索回答道：“二三十年吧，如果现在奋起直追，我相信在十年内可以把差距缩小到十年以内。”

    “……”

    陈副校长感到无比的惊愕，然后就继续这个话题了。

    不太愉快的话题还是不要长谈的好。

    赵默倒是无所顾虑，他知道，这个差距在的确很大，甚至在未来十年内都没什么改变。但是，这对于一个拥有举国体制，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红色国度来说，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因为半导体制造逐渐接近极限，这就给了我们追上来的可能。

    “半导体制造设备这个领域还是大有可为的。”

    赵默笑了笑，说道：“林教授，我相信现在的困难只是暂时的。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我也相信。”

    林志尧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嘴上说道，但其实，他心里对于中威能否成功还是抱有些许忐忑情绪的。

    他没想到，在五道口这里，帮他们解决了反应离子源问题的十七岁少年，看样子似乎比他还有信心。

    然后，他回想了一下和赵默见面后，赵默的反应，似乎一直都是很笃定的，信心满满。

    他不知道赵默的这股信心从何而来，但他很欣赏，暗暗想道：“或许，这就是天才的与众不同之处吧。”

    想想他十七岁的时候，虽然也是旁人口中的天才，但比起赵默的成绩，他还是不如的。

    在等待洽谈的时候，他看到了赵默发表在《数学纪事》上的两篇论文。他不得不承认，赵默的确惊才绝艳。这两篇论文，有些地方他也没看懂，琢磨很久才隐约理解了一部分。或许，有老了的原因，但他知道，很大程度上是这两篇论文的难度等级。

    “林教授，这份方案我们接受贵司的条件，技术先做出来再说。”

    思考之后，赵默和顾蓉商量了一下，然后便做出了决定。

    就算是为国家半导体事业贡献一点吧。

    林志尧怔住了。

    陈副校长、周佐建、姚教授等人都怔住了。

    中威公司的杜晓也怔住了。

    他们没想到，赵默竟然如此爽快的做出了决定。

    “感谢！赵默同学，中威公司的大门随时对你敞开，也欢迎你来中威公司做客~”

    林志尧的情绪甚至有了些激动，他站了起来，热情的朝赵默伸出了双手。

    赵默连忙站了起来，也伸出了双手，然后笑道：“不用谢，十万块不是先付了嘛~”

    咔嚓！咔嚓~

    中威公司有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事情谈成了，林志尧等人还想请赵默等人吃饭，但陈副校长说还有媒体媒体采访要处理，于是双方很快就各自散去了。

    “接受采访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出了会议室后，赵默便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带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进入到了采访的地方。在那里，央视的人已经等候良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