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拉着褚天行走在路上，周围越来越多的灾民说明二人距离施粥点已经很近了，

    之前村里遇到的灾民只是说在殷城附近，并没告诉他们详细位置，所以苏牧只能跟着灾民走。

    “二牛，你走错了，殷城在那边”褚天躺在板车上，用手指着另外的方向

    刚才在路上，从褚天口中得知他爹以前正是在殷城中当官，小时候常跟着他爹进城拜访友人，所以对沿途路径算是熟悉。

    为了安抚，苏牧不得不经常编一些话出来

    “我要到那边置办点东西，一会儿咱们再去城里”

    跟着灾民走了没多久，远远便看见一块一丈有余的石板立在前方，石板上写着两个大字

    “戊城”

    在那下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灾民，手里拿着碗具。

    不时还有端着碗的灾民盛了满满一大碗粥挤出人群。

    将褚天安置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之后，苏牧拿上两个破碗，朝着施粥的地方走去。

    “你就在这儿躺着，我去买点东西”

    一大群灾民围聚在石板下方，将施粥棚堵了个水泄不通

    原本立在旁边的柱子横在地上，上面挂着的“施粥”字样的大红布铺在地上。

    隔得近了，苏牧才看见这根本不能称之为粥。

    那些端着碗出来的灾民都盛了满满一大碗的米饭，完全看不见一点水。

    “这粥太实在了”

    周围的灾民几乎都在交口称赞，脸上的喜悦将五官揉杂在一起，把那些深藏在褶皱里的黄土排挤出来。

    在一片振奋声中，苏牧却听见了另外的声音

    “你看看，这帮当官的不干好事，还不如一个商人良心好，咱们每年交上去的粮食，都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苏牧心中纳罕

    这难道不是朝廷的粮食？

    当下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只觉得嘈杂得很，脑子都被快被这些声音塞满。

    其中最大的声音来自施粥的人，不停的喊着：

    “老乡们，别着急，都有都有，没了咱们再煮，阿！再煮！”

    不远处两个灾民刚挤出人群，就抱着碗“咕咚”一声喝了个干净

    吃完还不忘舔碗，边舔边讨论道：“听说这次施粥的是个大善人，盖了不少寺庙呢”

    另一个人接话道：“我听说，这大善人是从青州来的，好像姓顾”

    “嗐，管他姓啥呢，反正是救了我的命。等明年有了收成，我亲自把粮食挑到他府上”

    姓顾？

    该不会是顾正南吧？

    正当他陷入思考时，却被挤到人群最中央

    一大锅粥已经施了一大半，旁边另外还煮了一锅。

    施粥的人看着这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瘦成这样，一看就是饿了很多天，心想

    “他不会是饿傻了吧”

    便扯着嘴巴喊到

    “喂！老乡，你的碗呢？！”

    被叫声惊醒，苏牧才发现自己已经在粥棚前面了，赶忙拿出两个碗

    “阿！这儿呢这儿呢”

    只见施粥的汉子手中大勺往锅里使劲伸，直到听到勺子和锅底的碰撞声才停下，狠狠舀了一勺，盖在锅边，将粥里的水挤干净之后才盛到碗里。

    声音太吵，可能是怕这个傻小子听不见，施粥的汉子将头伸过锅子，凑到苏牧耳边大声道“老乡，不够吃又来！！”

    “下一个！！”

    集中听力的苏牧被这突然的一下震的耳朵都疼了，连忙从旁边挤出去。

    手拿着两大碗粥饭，苏牧低着头闻了闻，顿时感到身躯一震。

    许久没有闻到米香，原本没觉得饿的他，现在只觉得肚子里空空如也，想赶紧将它们吞下肚。

    还隔了老远，苏牧就大喊到。

    “褚天，吃饭了！”

    褚天听见声音用手撑起身体，转头朝着苏牧这边，

    或许是太久没有吃到米饭，褚天一改之前的阴郁，脸上呈现出期待的神色。

    滚烫的粥饭送进嘴里，那股香气便随着热流侵入鼻腔、直击天灵盖，随着吞咽，热气经过喉管，温暖了食道，进入胃里，瞬间让五脏六腑一齐暖和起来。

    这种延伸到指尖的舒服感觉让人一扫之前的阴霾。

    怪不得村里那些灾民精神那么好！

    吃到粮食的褚天气色也好了很多，捧着空碗伸到苏牧面前

    “二牛，还有吗？”

    两人一连吃了四大碗，才感觉腹中被填的满满，随后又啃了一块肉干，补上胃里最后的空隙。

    呼！~

    长舒了一口气，望着零零散散的灾民，苏牧又在思考今晚该在哪里过夜。

    来时的那个村庄肯定不行，那里已经住了二十余人。

    那就只能继续往前朝着戊城的方向。

    可是

    再往前，自己只有四块肉干，若是前面没有施粥点该怎么办？

    看着眼前还未撤走的施粥人，苏牧走上前去，问道：

    “老乡，你们只在这一处施粥吗？”

    汉子摇摇头，一脸骄傲的说道“放心吧，其他城也有，只要是江州境内，我们善主都在城门不远处设了粥棚”

    这才几天，顾正南怎么可能把粮食运的那么远？

    怀着疑惑，苏牧接着问道：“你们说的这个善主，他叫什么名字啊？是干嘛的？我准备明年收成好了以后亲自把粮食挑到他府上”

    汉子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他能拿出这么多粮食送给灾民，还差你那点吗？”

    说完便凑到近前，神秘兮兮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善主叫什么名字，你也不要打听”

    “吃你的粮就是了！”

    现在明确了各处都有施粥点，苏牧完全不用为沿路的吃食而担心。

    等到灾民都走完了以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摸黑赶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好在苏牧此时的视力已经不同以往，即便是在黑夜中也能够看清路上的石头。

    两人就这样靠着月亮给的光线，行走在这片黑暗的大地上。

    平躺在板车上的褚天，望向天上那轮圆月，喃喃说道：

    “秋分了……瘦柴，不，苏牧”

    专心看路的苏牧并没有听清楚说的是什么，只是隐约听见褚天在说话，于是停下车来问道

    “你说啥？”

    褚天眼睛噙着泪水，仍旧望着天空

    “这些天辛苦你了”

    这次听清楚之后，苏牧马上又推动板车

    “说啥呢褚天，咱俩可是发小啊，你以后还会成为我的姐夫”

    望着满天的星星，褚天是有一些话要说的。

    但他只是不言，感受着身上伤口愈合带来的瘙痒，一动不动，企图以这样的方式为自己赎罪。

    半晌之后，才又喃喃道：“人死了之后，是会变成星星的吧”

    这是褚天小时候，他父亲说的话，

    那时候他常常会指着星星天真的问，

    “这是谁？”

    父亲也总是耐心的回答他，这个是妈妈，这是爷爷，这是奶奶……

    他总是能在漫天的星空中准确找到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