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心中的疑惑，苏牧手拿着铁钎慢慢行走在田间，此时大约三更，料想所有人都已经睡熟了，所以选了一条最近的路。

    快要靠近村落的时候，苏牧发现所有屋子烛火通明。

    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苏牧加快步伐。

    院墙下一个人影抖动着家伙什，偏过脑袋，向苏牧问道：“你小子干嘛去了？”

    那人正是王胡子，卷曲的络腮胡子从下巴一直长到与鬓发相连，整个嘴巴都被胡子盖住。

    苏牧故作自然地打了个哈欠：“哈——半夜拉肚子，跑那边方便了一下”

    王胡子双手拉着裤绳，胡乱打了个结，开口道：“拉屎就是拉屎，还方便一下，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麻烦，拉个屎还跑那么远。”

    一脚把地上的土块踢飞老远之后，王胡子接着说道：“赶紧回去吧，天哥有事儿要说”

    ……

    二人一前一后，刚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狗娃那双机灵的眼睛就看见他们。

    “瞧，这不是来了吗”

    众人睁着惺忪的睡眼，或坐着靠在墙壁上，或用手撑着歪斜的脑袋，连看都懒得往苏牧这边看。

    褚天站在大堂中央，双手背负。

    “既然人到齐了，那我就赶紧说完，你们也抓紧睡觉。”

    待苏牧二人坐定之后，褚天说道

    “还记得前段时间跟你们说过的赈灾粮吗？”

    话刚出口，众人仿佛打了鸡血一样，瞬间精神了起来，就连平时最没有正形的牛俊生也挺直了腰板。

    “刚刚得到的消息，五日前，护送赈灾粮的军队已经抵达江州境内”

    褚天左右看了看

    “按照路线图，他们会在百里粮仓落脚，等夜深再出发，在到达百里粮仓之前，这些人会在望风坡稍作休整”

    褚天仿佛早就料到众人会插嘴，所以故意停顿了一下，年纪最小的柱子率先开了口。

    “望风坡，在哪儿啊？”

    这个问题几乎是所有人心头的疑问，这一大帮子人，都是从外地逃荒来的，只是因为褚天才聚集在一起，所以对这些地名都不熟悉。

    褚天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说道：“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望风坡吓一吓他们，不让这些人休息。”

    狗娃听到这，顿时没了兴致，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们就十三个人，还吓别人，别到时候自己先尿裤裆了”

    “我还以为跟着那些土匪当面杀上一回呢”

    “人家是打仗的军队，咱们是泥腿子，都不够别人塞牙缝的”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众人原本还兴致勃勃，这会儿都焉了。

    苏牧有些不解，既然是赈灾的，那就是用在灾民身上，这些人都是灾民出身，为什么还要去抢呢？

    便问道：“为什么要抢赈灾粮？”

    狗娃躺在地上，用手枕着脑袋，听到苏牧问出这句话，他翻过身，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苏牧，就差把眼睛瞪出来。

    “这可真是稀奇事啊，你是真傻还是装不知道？”

    狗娃双手撑着身子坐起来，接着说到。

    “这些粮，运到咱这儿来，先拉到三成到府台口袋里，然后府尹扣下两成，各级小官再分掉一成，最后到咱们嘴里就成了米汤了”

    “你要真指望这东西救命，还不如先把坑挖好，省的到时候找不到地儿埋”

    这些话瞬间打开了众人的嘴，义愤填膺的骂道“狗官”

    最后还是褚天吼道

    “行了，干完这趟够咱们吃上三四个月了，想骂，等抢完了粮随你们怎么骂，现在把灯灭了，好好休息，明晚就没你们睡觉的时候了。”

    说容易，可是被叫醒的众人刚刚有了精神头，哪里又能睡得着？

    烛火熄灭之后，这帮人三三两两躺在一块儿，或是继续刚才的话题骂“当官的”，或是唱衰接下来将要面临的行动。

    只有苏牧靠着墙角坐着，众人的说话声让他根本无法入睡，更何况，他心里还想着事。

    此时已经五更，再有半个多时辰就能看见太阳了。

    百无聊赖的他，从身下取出之前赢来的破书，借着灰蒙蒙的亮光，翻开了第一页。

    等到他看完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天已大亮，太阳也从地平线上露出半边。

    从书里得知，这个金家武馆位于青原城，创立已有十五年，写这本书的目的，既是为了给自己招收学徒，也是为了普及一些基本的防身之术。

    他们传授的防身术不过是最简单最基础的，想要再学更强的招式，就得拜师，成为武馆的学徒。

    金家武馆有大武师一名，武者六名，拜师武者，仅需每年三两，而成为大武师的弟子，则需要十五两银子一年。

    按照书中的说法，成为武者之后，便可以在军队中担任百夫长，年俸五两银子。

    成为大武师之后，则可以统领300人的队伍，军衔为校尉，年俸八两。

    “也不知那个大当家有没有到大武师的程度”苏牧心中如是想到。

    向文看到苏牧手里捧着书，若有所思的样子，眼中满是向往之色。

    这个名叫向文的汉子长得虽然粗犷，但据说他十分倾慕读书人，因而给自己改了这个名字，至于从前的名字，他很不愿意提起。

    听狗娃说，向文刚来的时候跟苏牧一样，不怎么说话，到后面慢慢就混熟了，因此得了一个“闷葫芦”的诨号。

    向文凑到苏牧身旁，小声询问道：“这书里说的什么呀，是诗歌吗？我常听村里的先生说起”

    “这不过是武馆的招幌罢了”苏牧回答道

    向文的眼神明显暗淡了下来，明显对苏牧的回答有些失望。

    正好此时心中也有些疑惑，便问道：“你知道大当家什么实力吗？”

    “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听来赌钱的土匪说，以前有个人来找他报仇，被石磊三两脚就踢没了”

    “没了？？”苏牧有些听不懂

    “额……就是死了，我们那边都这样说”

    “那褚天呢？”苏牧接着问道

    “褚天，兴许能和石磊打个平手，我不太清楚，嘿嘿”向文尴尬的笑着

    “我帮你问问他们吧”

    向文对着那边躺着的狗娃叫到：“狗崽子，问你个事儿”

    说完便回过头来对苏牧说到：“狗娃消息灵通得很”

    狗娃显然不想动弹，睁开眼看了一下马上又闭上了“哪儿那么多屁事儿”

    “你不说天哥能和石磊打个平手吗？”

    “放你娘的臭狗屁，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话，那褚天顶多半个石磊”狗娃说出的话带着明显的怨气，说完还补了一句

    “别烦我”

    “我们之间骂习惯了，他人很好的”

    苏牧继续问道：“你知道这里的大武师是什么吗？”

    “这就是武馆之间自己封的名号罢了，没什么用，唬人的”

    看这个向文，也不像是会功夫的样子，苏牧接着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其实我爹就是武馆学徒，他从我八岁开始，就一心想要学武，只不过到今年旱灾之前，都还是武馆里除了新来的以外，最次的”

    提到这，向文语气有些沮丧。

    紧接着，向文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你教我识字吧”

    “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我身上保存的最久的了”

    这把刀正是苏牧需要的，小巧，而且被磨得很锋利。

    没有经过思考，苏牧就应了下来。

    拿到手中，苏牧仔细端详着，坑洼的刀身以及点点的锈斑表明它的身世并不如何，木制的把手上歪歪斜斜刻了几个字，‘赠吾儿方大侠’

    这是他爹送给他的。

    看到这些字，苏牧赶忙将刀又送还到向文手中，并连忙解释道：“这刀你还是留着吧，我还是会教你认字的”

    向文埋着头，并没有接苏牧递过来的刀。

    片刻之后，向文低着头站起身来，说了一句“我去擤个鼻涕”。

    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只见他怂了怂鼻子，便趿着他那双破布鞋出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