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辅医在一旁一脸崇拜地看着苏紫，就连汤粉店老板也一改不情愿，笑着表示不必赔他蒸笼。

    辛四婆冲苏紫点点头，话却没多说一句，就用毯子裹住雪狐，推动板车准备离开。

    苏紫看她有些吃力，上前帮忙。“婆婆去哪，我帮你。”

    辛四婆没答应，也没拒绝，就任由苏紫在后面推车，自己拉着板车往前走去。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走了一阵，繁华的街道渐渐隐去。

    这一路竟与回汤治院的路重合。听闻辛四婆常住乌云山一带的山寨，可汤治院背靠的山脉是雪龙山，温泉便是引自那里，难道一座山有两个名字？

    两人一路无话，苏紫也只心里盘算，默默跟着。没想到这么远的路途，这婆婆一把年纪，竟然就一个人拖着板车载着雪狐去了医馆，冲这点苏紫莫名就生出亲近感，她从小就喜欢各种小动物，因为瞳色的关系，她的童年不甚愉快，倒是和猫猫狗狗鸟雀鱼虫相处甚欢。

    一路向西，日光烤晒，苏紫感觉双脚都麻木了，辛四婆还没有要歇一歇的意思。

    颠簸的山路，板车极其不好走，苏紫使出全身力气推着车，手心被磨出了泡，生疼。

    辛四婆这一路都没太使劲，全靠苏紫出力推着板车前行。

    看来是个不怕吃亏的实诚人，辛四婆嘴角微勾了勾，脚下依然不停。

    太阳此时挂在山头，一半已隐去了，天色有些暗。远远看到寨门，石板上写着“龙角寨”，这是进了寨子的地界了。

    当板车终于停在一栋小屋门前时，苏紫松了口气。这小屋远离村寨其他房屋，门前不小的篱笆院子里色彩斑斓，种满了花花草草。

    停好板车，苏紫帮着辛四婆在院中远离小屋的地方铺好了一处窝棚，将雪狐安置好。

    她爱怜地摸了摸雪狐的毛发，想到初来时那个梦境中的雪狐，似乎体型更庞大些。如此罕见的雪狐，竟轻易就在梦中和眼前出现，她隐约觉着在封存的记忆中真有过一只雪狐陪伴在她身边，那感觉太古怪细细去想又理不出头绪。

    “雪狐幼崽或许夜里会来，你在那处栅栏旁垫上些木料。”辛四婆见她发呆，嘱咐了两句进了屋。

    苏紫忙活完，从板车上拿起自己的包袱，正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再走，辛四婆就探出头来，不满地说道，“还要我请你进来吗？”

    古朴的屋内房梁不高，踮着脚尖就能够到，墙边挂满了许多干果子，有种好闻的药香味。

    辛四婆煮好了一罐茶，放在火塘边的小几上。

    “自己倒。”她边说边摘下自己的面巾和头巾。那张脸竟满是烧伤的痕迹，皮肤奇怪地抽在一起，几乎看不出面容，右侧靠近耳边的皮肤有些醒目的红痕从她的耳边一直延续至嘴角，看起来有些狰狞。

    苏紫一怔，眼中波澜微动，很快归于平静。辛四婆也不做声，坐在了对面。

    苏紫把倒好的第一杯茶递了过去，辛四婆接过一饮而尽。正要给她再添，她摆摆手，示意苏紫自便。

    苏紫其实嗓子都要冒烟了，也不再客气，咕嘟咕嘟连喝了好几杯。

    “丫头，你眼睛怎么回事？”看来这一身男儿打扮没瞒过辛四婆，她的眼睛和嘴巴一样犀利。

    “生来如此。”她俏皮地耸耸肩。

    “从哪学的缝合术？”

    苏紫不得不搪塞道，“以前在家乡跟人学的，我刚来云城不久，现在在汤治院打杂。离这不太远。”

    “汤治院？”辛四婆声音拔高了些，上下打量她，“你一个姑娘家吃得了那种苦？”

    苏紫笑着点头，“初来乍到顾不得许多，能养活自己就成。对了婆婆，我听人说这一带是乌云山脉，那为何又说汤治院的温泉是从雪龙山引入的？”

    “雪龙山是西台人的叫法，这山脉绵延数千里，高处在西台国境内，常年积雪，传说藏着地火龙，称雪龙山。低处在南陵国境内，山头一聚云，就要下雨，所以叫乌云山。”

    原来如此。苏紫打量着辛四婆的小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内收拾的井井有条。一个门厅连接着左右两间内屋，一间看起来是辛四婆的卧房，另一间空置，摆放了些药材。

    “婆婆，你一个人住？”

    “嗯。”

    “听说你很擅长正骨？”

    “略懂，糊口饭吃。”

    苏紫给辛四婆添了茶，犹豫道：“婆婆，你那间空房出租吗？汤治院的通铺都是男子，实在不方便，我想搬出来住。”

    辛四婆抬了一下眼皮，盯着苏紫看了半晌，苏紫识趣起身告辞去院子拿了包袱，就听身后辛四婆幽幽说道，“东西放下吧，东边这间，自己收拾。”

    苏紫面上一喜。

    *

    奇品居内。

    “热闹好看，还是人好看？”白衣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厅的椅子上，盯着从暗卫手中接过信笺的枫烈，揶揄道。

    他方才也跟着去看了热闹，见识了苏紫如何游刃有余为那雪狐争了一线生机。要不是碍于枫烈不愿透露身份，他真想同她好好聊聊。

    “本是个美人胚子，总是男儿装扮，实在可惜。”

    “雪狐的事有新进展。”枫烈不搭理他，声音清冷。

    “别打岔。刚才是谁躲去屏风后面，又巴巴出去英雄救美，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你所为。”

    枫烈冷峻的面容闪过一丝恼意。他轻抬眼，威胁地瞪着这个啰里吧嗦的家伙。“我看你是想被塞进麻袋运回西台。”

    “怎么一提她，你就恼了？如此反常必有妖啊。”白衣男子坏笑着，把玩着那把柳叶形小刀，转而哀叹，“可惜，我还以为她是我冷烨的知己。一进门就问起这套刀具，害我空欢喜。这可是我天下第一神手的出世之作！”

    “不过如此。”枫烈淡淡一句。

    冷烨噎住，不服气说道，”什么不过如此？我这套七星叶分明举世无双，是你这破地儿耽误了我，放了两年才等来这么一位问津之人，竟然还满是嫌弃。我还以为她懂暗器呢，画那么一堆稀奇古怪的物件要定制，还说是救人的，真是天大的笑话。更大的笑话是，方才见她救治那雪狐才知她说的竟然是真的。”

    冷烨咂咂嘴，继续道，“那姑娘身怀绝技啊，从未见过缝合术如此精湛之人。今日一见才算明白，同样是刀，同样是皮开肉绽，在我手里能杀人，在她手里却能救人。”

    枫烈拿着信笺的手一滞，眉眼间不自觉笼上了一层阴霾。

    冷烨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枫烈耐着性子将手中信报尽数看完。

    “枫擎那小子同我说，暗影也是她救下的？这都多少时日了，连你都查不到她的来历，这么深藏不露，背后得有多大势力啊？啧啧。”冷烨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苏紫画的那页纸，仔细看起来。

    像是被说到了痛处，枫烈不客气地打断他，“你跑出来两个月，雪狐之事一无所获，若不是我查到线索，你打算怎么向族里复命？有求于我，还在这贫嘴，今日就赶紧启程，飞影沿途会发消息给你。”

    乌云山一带百年来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绝不猎杀雪狐。

    追溯起源，传说西台国的开国王后出自冰戟族，冰戟族常年隐居在雪龙山，数百年来以雪狐为尊，雪狐会在繁衍季节南下，进入乌云山小住。为避免雪狐遭猎杀，便由西台王室出面与南陵国达成共识，自雪龙山绵延至乌云山一带严禁猎杀雪狐，违者会被驱逐，不得再踏入山区。猎户们世代居于山中，口口相传，遇到雪狐都会放行。

    可就这数月间，忽生出猎杀雪狐之风。

    枫烈追查之下，黑市中有人重金收购雪狐，行事十分隐蔽，尚未查清买家。今日他得信，又有雪狐被猎杀便前来查看，不想遇见了苏紫。

    想起她皓白纤细的手腕，穿针引线间的果断，分明是一双训练有素的手。

    若不是细作，她从何处习得这些本领？若是细作，她沉静如水的面容之上那一丝悲悯，又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冷烨皱眉，“你说什么人会忽然重金悬赏雪狐？莫非是针对我们冰戟族？”

    “或许是饵，你务必留心。”枫烈眼神愈冷。

    “雪狐极罕见，想抓到也不是那么容易，目前查到那些，看皮毛都只是普通白狐。倒是今日被救下的那只是货真价实的雪狐。”冷烨想到此处，跳了起来，“你可派人盯着了？这个季节正是繁衍之时，那雪狐定还有幼崽。”

    “我有安排。”枫烈想起苏紫认真救治雪狐的模样，轻轻扯了下唇角。

    “得，我在你这也住腻了，这么多奇品都不如这些玩意奇特。”冷烨看着苏紫留下的图纸，“我得琢磨下她画的这些怎么才能做得分毫不差。先去趟钢厂，做好了再去找飞影，也不迟。”

    冷烨把纸张折叠起来，正要揣进怀里。

    “放下。”枫烈瞥了他一眼。

    见冷烨一脸迷惑，枫烈不耐烦道，“把图纸放下。”

    “你要亲自动手？我天下第一神手你还信不过？何况这方面我可是你师傅。”

    “倘若我是你族中人，还轮得到你享这天下第一手的名头？”枫烈不客气道。

    冷烨气笑了，手指头点了点枫烈，“你这是过河拆桥，若不是我的关系，你如何能学到冰戟族的秘术，虽说你天赋异禀，但也就比我强那么一厘。”冷烨用手指比划出一点点缝隙，忽而想到什么，转回了心思道，“差点被你蒙混过去，莫不是你想亲自讨美人欢心？”

    枫烈忍他这张嘴很久了，也不多说，一拳带风迎了上去，二人连过两招，冷烨就败下阵。

    “行行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给你给你给你。”冷烨在枫烈掌心欲拍在他面门时，将图纸丢给了枫烈，没好气咒骂道：“见色忘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