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疯子和她的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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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他的前半生

    屋外,夏日踩着温暖的最后一点影子耀武扬威,将光亮时间拉的尽可能的长。

    屋内,两位老人相对而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感慨他们自身的遭遇,像惺惺相惜的彼此。

    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赵遇接着上官正的话说下去

    “何必要忘呢?如果连我们自身都忘记了我们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何求世人记得?”上官正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摩擦着杯口,然后苦笑出声

    “你呢?不想忘吗?”

    “我,以前年轻的时候真的不理解我父母的决定,非要我在大学毕业后放弃安稳的工作,去参军,或许在他们的观念里,真正能够为国家效力才是自我价值的实现吧!你知道的,我上学比一般人都迟,大学毕业后就已经27岁了。我当兵的第二个年头是你参军的第一个年头,那时候你才22岁,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桀骜不驯,那时候啊!你真是欠打,满身上下写着纨绔子弟的气质,但好在有不服输的性格,我一直以为你待在军队的时间不长,结果你硬生生的待了十年,从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长成了一个算是稳重的中年人。一开始我们国家不是太强大,我们守在边疆,总有一些不知死活的间谍当堂堂大夏帝国没有活人叫嚷着搞突袭,你第一次出任务是我带着你,那时候啊!你刚满23,第一次见杀人。当天晚上连饭都没吃,吐得黑天黑地的。”

    听着赵遇的描述,上官正眯起眼睛似是陷入回忆,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接过他的话茬说下去

    “那个时候,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了,一个只读圣贤书的白净书生,打起仗来却又透露着肃杀之气,不露丝毫破绽。你知道的,我是我们家老小,被千宠万爱着长大养成了经不起事的性子。当初,我没考上大学,家里本来想着给我买个假的文凭混吃等死就罢了。但那时候年轻嘛,交的朋友都是狐朋狗友,今天去这败一股钱,明见谁家的姑娘好看,所有人连我自己都以为我的日子就应该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上官正停了下来,喝了口眼前的茶,继续说了下去

    “某天啊!我自己一个人出去转,在路上见到了一个买糖葫芦的小姑娘,三九寒天的,所有人都抱着肩膀往家走去,只有她一个人穿着破旧却又干净的单衣叫喊着买糖葫芦,你知道吗?那天下着大雪,她一个人站在那个路口前,衬得周边都黯然失色。莫名的,我买了她的所有糖葫芦,一个人坐在街角啃了数十个糖葫芦,再把没吃完的送给别人。那天之后我就决定不要这样混吃等死,回家第一次忤逆了我父亲的决定,我不要去上什么假的狗屁大学,我要去参军。”

    “所以,这话你都说了无数遍了,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说的时候脸上挂着的是对新的未知领域的向往,今天说的怎么诸多感慨,那种遗憾都快透过身体倾斜出来了。”赵遇看着上官正,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上官正认真的接下去

    “谈不上遗憾吧!只是觉得有必要再重新捋一遍往事。后来,那十年我都是和你们在一起度过的,我们一起做的事你应该都知道,比如去守护XZ,我学会了骑马;去云南,去国外······我们一起参加集训,进入了中国算是最早期的特种训练营。在最后一次参加任务负伤后,我回到了云城。离开的那天,和我刚来军营的时间一样,也是各处生机盎然的春天,但心境却不一样了。”

    “你走的时候,31了吧!我在35岁的时候就回家去结婚了,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很长,但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那个时候,恰逢最苦的那十年,我家的政治色彩还算中立,没受到太大的牵扯,倒是你,从退伍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聊聊吧!”

    “我回来之后,家中不算凋落,上官家从第一代起就算这里的名门望族了,人脉强大,不需要我去太过操心。但是我在33岁那年,见到了十数年前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她日子过得很苦,祖上虽说也曾光辉过,但却从前几代没落了,小姑娘的父兄死的早,小姑娘一个姑娘家家的,根本无法在社会立足。忤逆是会上瘾的,我第一次忤逆我的父亲是在20几岁参军不懂事的青年,第二次忤逆是在33岁,我父亲硬逼着我娶那时候云城可以称得上一手遮天的张家的女儿,我不依偏要娶那个小姑娘。最后,我如愿将她从那个悲苦之地救了出来,让她成为我上官正的妻子,却也因此惹恼了张家,气病了我父亲,将她娶来也没有大操大办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那段日子,我刚从军队退伍,来到云城当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看门大汉,为了不影响家里,我和我太太从老宅搬出来搬到这里。”

    赵遇细细听着,没有插话,静静的听上官正将那段波澜壮阔的岁月说下去

    “当初搬到这里的时候,我们的房子还没有这么大,只有小小的一点,周围没有一户人家,晚上还能听到狼在远处叫唤,只有我和她还有从我12岁起就跟着我的叶尘。我们在这安家之后,张家通过各处融通将我派发一个偏远的叫不出名字的小乡村,当了几年苦力。我36那年的时候父亲去世,小地方穷困潦倒,消息闭塞,收到消息时已经半年之后了。从那到云城我花了整整半个多月的时间,却在要进去祭奠父亲的时候被上官家的族人拦在门外,喝厉禁止进入。再后来,1976年开始大规模的拨乱反正。我名正言顺的回到云城,做了云城驻军部队的首长。39岁那年,我有了一些资本,建了这个房子的大概占地,加之我的太太怀孕了,那个岁数算是老来得子,我开心的往军队和家的两头跑,结果她的身子从少时就没养好,加上上官家的人为难,难产走了,一尸两命。”

    上官正说着,眼眶泛红,但终究没有流露太大的情绪,赵遇叹了口气,问道:“后悔吗?”

    “后悔什么,后悔参军,后悔不娶张家女,后悔父亲去世没有守孝还是后悔娶了她?说不后悔是假的。人生嘛,就是这样。你不想受人摆布、安稳度日,就要忍受自由带来的一切后果嘛!她去世后,我兄长逼我续弦再娶或者过继子嗣,拿捏住我的所有软肋。母亲在父亲去世后就郁郁寡欢,在我40岁那年卧床不起,兄长们掌握了家中的话语权,说一不二的将我和我的亡妻、未出世的孩子蛮狠的移除族谱。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就是个没有脑子的莽夫,没有父母亲护着,什么都不是,家中的亲兄弟都过河拆桥、给我下一个又一个的套。”

    “这两个孩子也是他们的手笔,看来你的遭遇比外界说的还要过之不及!”赵遇盯着眼前一盆开得正好的花失了神,慢慢问道

    “算也不算,雾隐是我捡来的,烟轻是无人想要的弃子,大抵和上官家没什么关系。嗯·····听我絮絮叨叨的聊了这么多,说说你吧!你怎么样?”

    “我,我本本分分,做好一个普通人该做的事,成家立业生子,不过孩子长大了管不住了,妻子在前几年走了,儿子认为我不会照顾孩子,便说给我买个房,自己和儿媳还有孙子去国外了。我想着在外转了一辈子该找个地方安定了,我的祖上没有确定的原籍,我自己找吧!想着南方既闷热又阴冷,那就去北方吧!随随便便来了云城这么个地方。来这大概有个半年了,什么风言风语都听了些。那日听闻云城的四大家族,这四大家族中赫然有上官姓氏的名号,再听到一些有关上官家‘文’字辈的传言。你知道的,小老百姓嘛,就喜欢捕风捉影,谈论一些他们主观臆断的名人轶事,把这当成炫耀的资本,打发闲暇的时间。我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惊人的发现,他们谈论到主人公竟和你走过的路径如此相似,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找你了,如果真的是你的话,那也算皆大欢喜,如果不是,也没事,就当和性情中人交个朋友了。”

    “来,以茶做酒,干一个,敬过去,敬你我。”上官正举起茶杯,赵遇跟了上去,两盏茶杯在半空相撞,发出瓷器碰撞所特有的响声,两人相视而笑,如当初初出茅庐愣头青的小伙子一般无二,笑声爽朗,充满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