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徒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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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往生

    “哇、哇、哇~”是一阵阵婴儿啼哭唤醒了章楠,他发现自己站在产房门外,眼前是走廊中焦急等待的男男女女,一个男人挎着皮包行色匆匆的从楼梯间窜出来,急急忙忙冲向产房。

    “先生,这是产区,男士谢绝入内”,护士拦住了这位匆匆之客。

    “我,我是,是的丈夫,我太太谢,谢呼呼应该刚,刚进,我,我刚赶来,应,应该没有错,呼呼。”男人喘的很厉害,断断续续的勉强把话说完。这断断续续言语,也让章楠听不大清楚。

    “哦,谢雅琳的家属,她刚开四指,刚进产房没多久,你先喘口气别着急。”护士随口回了一句,却让章楠听来如同晴天霹雳。原来那个行色匆匆男子是章楠的父亲,而谢雅琳是他的母亲,可在他记忆中就压根没有谢雅琳的影子,因为她在自己出生没多久就病故离去了。

    “妈妈!”章楠脱口而出,身体前倾向产房准备冲过去,但在这一方天地中仿佛他被抹去了声音,粘稠的空气如同那片迷雾海洋一样也令他动弹不得。

    产房门突然被打开,传出医生声音,“谢雅琳家属!过来接一下产妇和孩子,母子平安!恭喜恭喜!”

    章楠父亲嗖的一下窜进产房,接过章楠母亲的病床,心疼的看向她,“老婆,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来医院,对不起,我,我来迟了。”

    “老公,你看,宝宝他笑了,真好看。”章楠母亲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声音有些虚弱,“我想给宝宝起名叫章楠,楠就是楠木的楠,我们的宝宝长大后一定是个像楠木一样的栋梁之材。”

    “好,好,老婆就听你的!”章楠父亲扶着病床连声应道。

    这时的章楠已经哭成了泪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直被自己嫌弃的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章楠从小到大一直被身边人起外号不停嘲笑的名字,竟然是这个意思。

    就在章楠哭的泪眼婆娑的时候,襁褓中婴儿,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球是灰绿色,竖瞳是墨色,深不见底。

    光影流转,还在泪眼婆娑状态的章楠,突然听到他父亲沙哑的啜泣声,“小琳,我对不起你啊,没有照顾好你。。。”

    章楠闻言抬头向前看去,发现他已经不在产房,而是在另外一间病房,他的父亲单膝跪在病房前,握着妻子的手低声啜泣。

    “老公,我这一生能遇到你,能和你有了楠儿,我已经很满足了。楠儿,我不能陪他长大了,你要告诉他妈妈很爱他,咳咳,妈妈会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着他慢慢长大。告、告诉他,咳咳咳等他长大了,要、要认真吃、吃饭,不、不要熬夜,不、不要总吃垃圾食品,要注意卫生,遇到自己喜欢的女生要主。。动。。”被章楠父亲握着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章楠母亲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只剩下床头医疗器械蜂鸣成一线的警报声和楼道中匆匆传来的脚步声。

    病房里的空气凝重的可怕,章楠父亲的哭声从无声,到啜泣,再到压抑,再到无声,头也慢慢的垂了下去,伏在病床上不断地抖动着肩膀。

    疯了似的章楠,在这粘稠的空气中扑腾着,却也无济于事。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才刚一岁。记事之后,每每问起父亲,父亲总摩挲着章楠的头,轻声说你妈妈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微笑的看着他,看着他一天天的长大。

    在章楠扑腾的时候,病床的某个角落里,似乎有东西在蠕动着、推搡着、舞蹈着。

    “妈妈、妈妈”章楠的神智已经被眼前这两幕击溃了,不断疯狂的扑腾着,想要突破这片粘稠。

    慢慢的,章楠也扑腾累了,人也冷静了。这一幕幕,都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记忆之中,章楠伸出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却毫无感觉,看来这又是一场梦吧。

    为什么他会梦到这些,梦到自己的出生,梦到母亲的离世。章楠努力控制身体,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动一动,然后打破这残忍的梦魇。

    可是,再多的挣扎,再多的尝试,都也无济于事。就像白云苍狗一般白驹过隙,章楠还在尝试,下一场却已然开幕。

    “病人什么情况?”一个医生打扮的人问道。

    救护车上抬下来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人,面色惨白。

    “应该是内脏出血,现在已经测不到血压了。”随车护士回复到,“具体情况不大清楚,是在海滩边有人打120接到的。”

    画面一转,急诊手术室门前红色的灯一直亮着,焦急的章楠顺墙蹲下,双手抱着头,用力拽扯着头发,似乎想把压力和焦虑宣泄到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上。

    绿灯亮起,急诊手术室门打开了,医生护士簇拥着病床从门内出来,章楠焦急的走上前问道:“医生,我是病人家属,我他父亲怎么样了?”

    “病人家属?我父亲?”仍在粘稠空气中另一个章楠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一幕,他们父子虽然两地相隔,但也时有联系,父亲身体很好,仍在兢兢业业的工作,也没有出现过这种突发事件。

    “难道这是未来?为什么会梦这些。”正当章楠还在疑惑中,场景又变了。

    章楠坐在父亲床边很抱歉的说:“对不起,爸爸,原本接你来我这边,是要带你庆祝光荣退休,是要我们父子俩安心在这边生活,是要让你颐养天年,我却天天忙的不着家,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种情况。”

    章楠父亲伸手轻轻地摩挲儿子的头笑道:“儿子,我在家闷得慌,想出去走走,也没想到被雷震晕了,嗨,说起来还有些丢人,没影响到你的工作吧?”

    章楠摇摇头,“没,没有,你儿子我在单位也混出些许门道了。”

    “那就好,可不能给我老章家丢人啊,怎么说你也是第二代新闻人,要好好干!”章楠父亲很是欣慰,眼睛里透出肯定的笑意。

    “七床八床,查房!”一个大大咧咧的护士吆喝着走了进来,在粘稠空气中的另一个章楠一眼就看到了护士病历本上的内容:“肝癌三期,已转移,脾脏破裂,大出血。”

    “章楠,我们的同事,我们的搭档,和在座诸位一样,他也是我们新闻报道战线中真的勇士。但是,在几天前,这位勇士却因为低血糖引发并发症倒在了战场上,倒在了稿件前。。。”

    当这段时章楠发现场景已经从病房变成了墓园,自己墓碑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当声音从虚空传到耳中的时候,章楠还是愣了一下,倒在战场上,倒在稿件前,难道这次是自己驾鹤西归了?

    难以置信,可这一连串的诡异场景已经让章楠变得神经麻木了起来,算了不多想了,肯定是梦,梦里都是相反的,姑且听下去吧。

    “几年前,章楠在走访中发现了我市甲状腺癌、肝癌等一系列癌症突然高发后,经过不断地调研、不断地走访,在离世前他还和我说,‘原因基本查清,是东亚某国的那次核废水是罪魁祸首,过段时间我会写完调查报告。’没想到他却倒在了稿件前,我相信在座各位同人都会继续担起章楠留下的这份正义感。因为,我和在座的各位同仁都是被章楠所吸引,进而自发参与到他的行动中。”

    正当章楠在连续不断的惊诧中渐渐习惯,准备安心把别人为写自己的悼词听完的时候,梦境的场景又变了,回到了那片迷雾的海洋。

    又来?搞什么。章楠合上眼开始嘀咕,罢了,反正是梦,那就就让炸雷来的更猛烈些吧。

    等了许久许久,都没有鲸歌,也没有炸雷,只有寂静,只有虚无的静谧,只有来自这片未知领域的寒意。

    等到放弃的章楠,睁开了眼,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一只巨大的眼睛周围被满是鳞片的眼颊包裹着,眼球是黄绿色,竖瞳是墨色,深不见底。

    而后,一段熟悉语调、熟悉停顿结构的声音在章楠身边传来,这次似乎不需要在从祂的口中传到章楠的耳中,再进入身体侵蚀灵魂,便能够听懂。

    “此间非可入之地!”

    “断尔往生。”

    “许尔新生。”

    话音一落,一块鳞片便从眼颊掉落,慢慢变小,最后温柔的贴在了章楠的肩头,然后渐渐消失。章楠似乎已经在祂开始说话的时候,就被眼前景象惊到,已经忘记了挣扎,也忘记了反抗。

    看着那片鳞片融入了章楠的身体,那只巨大的眼镜也流露出了欣慰的神色,然后缓缓地消失在了这片迷雾海洋。

    窗外的夜色还是那么的沉静,一个男子抬头望向高悬在夜空的月亮,然后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拍了拍脑袋,然后嘀咕道,“不是蚀月,怎么也会头疼。”

    沉静的夜和高悬的月都没有回应,那个男子仍在不断地重复着摇头和拍脑袋的动作。

    直到他趴在了书桌前,以一个僵硬的姿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