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人的评价都无所谓。上至国家，下到家庭，都有各自的变化与悲欢。而凌与只不过是地球一隅挣扎在日常琐碎里的普通人。

    自己揭伤疤给别人看，和嘲笑别人的伤疤的，都是人。党同伐异，同类相残，以前有，以后就未必没有吗？

    今天有一个人落水了，怎么能保证下一个落水的不是自己呢？自己撑着伞，嘲笑淋雨的人，或者把别人的伞撕烂的人，大有人在。

    凌与稳定着自己的呼吸，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因为他知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不如不抱有期待，不再作践自己。

    别人想嘲笑自己，只要不触碰到自己的底线，就一笑置之。

    “凌与同学，能告诉我们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吗？”

    “三年。”

    “三……年？”

    “嗯。”

    衔蝶不可置信地看向一脸平静的凌与，一瞬间表情都凝固了。

    “这种事情不能这么随意。抑郁症是脑神经递质失衡与脑结构变化了，这不是你能完全承受的！”白泷说到“承受”两个字，情绪有了较为明显的波动。

    “嗯。”

    凌与面不改色的样子让白泷无话可说。他差点被口水呛到：这种精神障碍是这个小屁孩说硬撑就能硬撑的吗？要是抑郁症真有这么容易治疗和痊愈，那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地研究了！

    而且就凭这个高中生，在不服用药物的情况下暂且不谈自愈，只是挺过发病就已经是扯淡、荒唐。真没必要拿着自己的生命健康来开玩笑。

    “总之这件事，作为东八-五区的舒心小室负责人，劝说你接受科学治疗，是我的职责。身心健康，是每个人生来的权利，这也是我们和稚雨的愿景。”

    “对，她一直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在推动大众身心健康这一点上，我们不谋而合。”

    衔蝶和白泷提到健康与稚雨，眼里就像泛起一层光亮，看起来是一种很久远的情绪：

    这好像叫做憧憬。

    凌与一时间失了神。他好像很久都没有体会到含有期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您说的接受治疗是指？”

    看到两人没有不解与嘲讽，凌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听到白泷要安排自己治疗，心里依旧是不情愿的。

    “最传统的核磁共振或者脑部CT你有经历过吧？”

    “了解的。三岁因为摔了头做过一次CT，十二岁因为头疼再次经历CT，十四岁因为不明原因首次经历核磁共振，昨晚不知什么缘由被强制做了什么扫描。以上是我与脑部检查的经历。”

    一通话和报菜名一样流畅，凌与的表情与其说是严肃，不如说是僵化。

    “当然首先是会采取心理疏导的，具体要如何安排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白泷观察着凌与的面部表情，就开始分析起来。

    “等等，白泷先生，我有一个请求。”

    “有什么请求都可以说。按照你的具体情况，药物治疗，物理治疗地面城都有这个条件，你不用担心费用的事情，这些都已经普及，脑机接口技术现在也比较发达，对你们学生来说，还是有很多优惠政策的……”

    “不是这样的，白泷先生。我的意思是，我能只接受心理辅导，而不是服用药物和接受物理治疗吗？”凌与看向白泷，深棕的眸子里闪烁着坚毅的神色。

    “以你昨天昏迷的情况来说，这已经对你的生活造成了影响。”白泷听完，也停下了分析，“通过自我调节是能够恢复一部分的，可是你知道，大多数情况下很难自愈，痊愈就更加理想化了。”

    “请您理解，这是我的身体，我想，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凌与少有地打断别人的话，嘴角动了动，又挤出一个微笑。

    白泷准备打开全息投影的手忽然慢了下来。

    “这……决定权始终还是在你手上。”

    话虽如此，他仍旧对面前这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表示怀疑，更多的是担忧，因为他看见过太多执拗的少年，曾经在康复室的病床上吊着一口气，发誓与自己的命运抗争到底，却最终陷入永久昏迷，最后死的死，疯的疯……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能理解，毕竟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可是病变会因为你是少年，就善待你一分一毫吗？

    白泷的眉头微微一皱，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不得不舒展眉目。“那么，以后每周都过来坐一坐，喝喝茶吧？”

    “你当他和你一样喝养生枸杞茶呢，老年人。”

    衔蝶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白泷，打趣道。

    “红枣泡枸杞对缓解疲劳也有一定的功效，至少这是经验之谈。”白泷不紧不慢地讲述完毕后，起身就要出门，“我记得我还有一壶才泡的，我现在去拿给你们试试吧。”

    养生枸杞……这实在是太来梗了。凌与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治疗归治疗，可是从昨天的情况来看，你已经被她们盯上。”刚才还在开玩笑的衔蝶，此刻却盯着凌与，散发着掌控的气场。

    “她是指微……willow吗？但是她不是已经被烧死了吗。”

    “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衔蝶理了理黑色卫衣上的白色配饰，“两年前，她还不用willow这个名字，而是用了另一个名字。”

    “是什么名字？”

    “卡爱思特。”

    这四个字，衔蝶咬字别样清晰。凌与听完，在心中默念了几下，道：“不出所料，也是谐音吗？”

    “对，是Castor的谐音。这些名字之所以显得如此特立独行，不就是英译过来的缘故吗？”正在两个人交谈之时，白泷早就端着几杯热气腾腾的透明杯进来了。“这是盐水，漱口用，这两杯是枸杞茶，请慢用。”

    “谢谢。”

    “哪里的话。”白泷把茶水放在茶几上，又在凌与身旁轻轻坐下。

    “现在的情况是，不论你是否情愿，出于偶然，你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到青少年坠楼案当中了。”

    阳光透过雾气缭绕的空气，渲染着一丝迷离。面前的女生缓缓端起一杯茶细细品尝，“出于对你的安全考虑，我们有必要告知你关于今后所有的安全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