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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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令螂

    二人驾马而行,到了江西地界,山越来越多,天气也越来越闷热。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两匹马就呼哧呼哧地冒着热气。两人便决定白天休息,夜间行路。一则是因为天热,尤其是芙蓉,一热,整个脸都红了起来,像发烧了似的。再则,是想避开别人的耳目。

    此处的天气也是阴晴不定,白日晴空万里,晚上却突然下起雨来。山道上没有蔽身之所,两个人只能快马前进,跑了一刻钟才找到一座破庙,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庙不大,正中塑着土地公土地婆的像,墙角的一侧堆着些柴,是打柴人平日里用来堆放物件的。地上有生过火的痕迹。不少过路的人,或是流浪的人,都曾在这里歇脚。

    之遥生起了火,芙蓉去塑像后把湿了的衣裳换下来。火生了好一会儿,庙里渐渐热了起来,可是芙蓉却没有动静。之遥叫了两声,没有回音,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却见芙蓉瘫倒在地,干的衣服刚刚换上,还没穿整齐。脸色发白,嘴唇发干,额头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子。

    之遥一惊,忙将她抱到火堆旁边,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有些发烫。这才想起昨日她这几日已经有些不适,骑马也慢了好些。想必当时已经病了,又淋了这一场大雨,所以才昏迷了过去。

    芙蓉本是一个养在闺中的小姐,虽然习武,但从未出过远门,身子怎么能和寻常的江湖人士比呢?之遥暗暗怪着自己考虑不周。他找了尽可能多的干草,铺在地上,又把衣服都拿出来给她盖上。

    也许,她是担心自己拖累他吧。之遥想起在竹风小筑上,兰青说的,芙蓉拼命地练功,是为了日后碰到危险的时候,也就不必总是让人来救了。以后哪怕和他人一同行走江湖,也不至于成为累赘。现在这个模样,恐怕是她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

    过了一夜,雨小了,芙蓉的烧退了,却依旧昏迷不醒。她的脸色异样地红了起来,双手双脚却是冰冷的。之遥心知不好,查看她的肩头,果然有微小的红肿。此地多蛇虫鼠蚁,其中有一种叫令螂的虫子最是可怖。这种虫子很是罕见,每到雨天便躲进屋内,专挑病人下口,而且喜欢噬咬肩头,咬过的病人它们就再不感兴趣。

    若是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得治,恐怕就危险了。其实要治也是不难,令螂穴的洞口长有一种苦苣草,捣成汁液敷在伤口处即可。只是它们的洞穴很是隐秘,苦苣草也是细长如手指,并不好找寻。

    他查看了一下地图,最近的城镇至少也要四个时辰的路途,但是雨还没有停,芙蓉的身体也扛不住。而若是由他独自来回,一则不放心芙蓉,二则城镇上未必有这个药。

    或者,还有一个法子。

    之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除去上身的衣服,走进了雨中。他暗自希望雨再大些。两匹马在门口不解地看着主人。雨果然如他所愿又大了起来,还刮起了风。夏天的风雨都暴虐得很,他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抵御,而是尽可能地把身体舒展开。一个时辰后,感受到寒气已入体,才湿漉漉地进了庙门,躺在风口处。

    谁知半天都没有发烧的迹象。

    他遥遥地看去,芙蓉的脸似乎比方才更红了。

    “你要是给自己放点血,那病得就更快了。”一个娇俏的声音在空旷的庙里显得格外诡异。

    之遥闻声抬头,房梁上竟坐着一个身着藕色衣裳的姑娘,好玩地看着底下的人。她腰间垂下两条绿色的带子,飘在她晃着的两条腿边上。

    之遥心下一咯噔,自己一直紧张着芙蓉,竟不知外面进来了人。

    “姑娘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强作镇定。

    “你们来的时候我就在了。我不出声,就想看看你们是做什么的,可惜什么都没看到。”她惋惜地摇摇头,“令螂喜欢咬姑娘,你怕是白费力了。”

    之遥见她不仅认得这个虫子,似乎还很了解。心下有了几分希望,“姑娘既然这般气定神闲,看来是知道救我妹子的法子了?”

    “她是你妹子?”

    “是。”

    “法子也不是没有。不过,救了她,我有什么好处?”

    “姑娘想要什么好处?”

    “你娶了我。”

    之遥一愣,这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模样,怎么对着陌生的男子大喇喇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笑了出来,“在下怎敢讨这样的便宜?”

    “你别想多了。你和我回家,跟我爹娘说一声娶了我,让我跟你走就成了。离开之后,咱们各走各路。”

    “你不怕我是个坏人?”

    姑娘噗嗤一笑,“莫非你当我是好人吗?”

    “跟你去不打紧,那我这妹子怎么办?”

    “放心,到了我家,我保证她药到病除。”

    之遥摇摇头,“我这妹子病得不轻,受不了这山路的折腾,只怕受了凉,病情更重。”

    姑娘从梁上跳下来,俯下身子探了探芙蓉的鼻息,确实有些微弱,就皱眉道,“这是个养在家中的小姐吧。”又打量了一下之遥,摇摇头,“你们长得可不怎么像。”

    她身材不高,两个辫子梳在脑后,看上去稚气未脱,说起话来却有一种古怪的老道。

    “我现在给你去取药也不难,我知道苦苣草在哪里。你把雨披给我。”

    不等之遥答话,她就径自取了从后窗出去了,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手上果然拽着一把草药。靴子上站着草,裙摆衣袖却是干的。身法真是利落。之遥暗自赞叹。

    “我就先当一次好人吧。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姑娘说着,将在雨中冲洗干净的草药放在口中嚼碎,敷在伤口处。之遥从闲置的衣服上撕下一条,包扎好。

    “你们不是私奔的小情人吧?”姑娘见他做得这么娴熟,狐疑道。

    “她要真是我情人,我怎么舍得让她淋雨。”给芙蓉敷上药后,之遥安下心来,“在下孟之遥。”又道,“这是我的妹子孟清涟。”

    “谁知道你们的名字是真是假,”她对此似乎并不敢兴趣,“我叫古月千,是真名。你现在该跟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