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落在你眼中
繁体版

第二十三章 扑克牌塔与镰刀公主

    “见到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殷少辰切开一块柔嫩的奶油鱼排放进口中,闻言微怔。

    “不光是像的问题,你穿上裙子戴个假发,简直就跟她一模一样!”托雷手舞足蹈地向他形容。

    “呃……”听到这种形容,殷少辰顿时觉得那块柔软的鱼肉卡在了喉咙里。

    餐厅里其余学生都坐得离他们比较远,但听到动静还是忍不住悄悄竖起了耳朵,尝试着捕捉到些劲爆的八卦——他们终于发现了!

    黑樱用勺子敲了敲餐盘边沿,示意托雷安静下来。

    “一个容貌酷似少辰的女生,穿着学生制服,疑似与小丑事件相关……我们最好直接去问薇诺蒂,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其他学生是绝对不会跟他们讲的。

    殷少辰目光一转,沉吟道:“说起来,头天刚去的时候我就发现班上少了一个人,现在看多半就是那个女孩子,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有吗?我都没注意。”托雷后知后觉地咽下一大片熏肉。

    不过其余人看向他们的目光的确不寻常,一开始他以为是阶级隔阂,如今骤然撞破一个秘密,想想便也不尽然。

    怎么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呢?

    “少辰,你有没有失散多年的姐妹什么的?”他踌躇着问。

    “怎么可能?我们家就两个孩子,姐姐比我大七岁,长得跟我也不是很像,有妹妹我还能不知道么。”殷少辰用纸巾擦擦嘴。

    虽然作为实验项目产物有备份就是了。但据他所知,他那几个备份也都是男的,且从诞生起就从未激活意识,在自己过来这边之前仅作为医疗后备资源存在,随时准备在他发生意外时提供血液、皮肤或脏器移植,毕竟携带龙族基因的身体是无法在现世中找到配型的。最后,若是伤势过于严重导致本体直接死亡,那就激活备份,代替他。

    或许现在,那边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吧。

    午休时分他们在图书馆找到了薇诺蒂。

    羊毛卷少女正捧着一本大部头的书打瞌睡,迷迷糊糊看到逆光中那名温柔的银发少年朝自己走过来,还以为是在做梦。

    直到他坐到自己跟前,拿手在她脸前面晃了晃,她才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你们是有什么发现了吗?”她揉着眼睛呆呆问道。

    “有事情想问你。”黑樱趴到她桌子对面。

    “咱们班是不是还有一个缺席的人,跟他长得很像?”托雷从后面抬起殷少辰的下巴让她看清楚。

    “去!”殷少辰一把打开他作乱的手,转过头认真看向薇诺蒂,“现在只有你肯对我们说真话了,请务必如实告知。”

    “这……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她苦着脸,神色紧张地向周围望了一圈,拉上他们就向外走,“我们出去说。”

    校园各处散落着不少适合散步小坐的景点,此时春花烂漫,围墙、长廊和凉亭上都爬满了盛开的藤本蔷薇,他们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花架下围着圆桌小坐,殷少辰买了饮料,分给几人边喝边聊。

    直到半杯酸酸甜甜的草莓奶昔下肚,薇诺蒂才终于平复下心情,偷偷瞟了一眼静坐等待聆听的三人,叹气道:“没错,班上缺席的人是五殿下,她一直请病假,从开学到现在总共就上了三天课。”

    “五殿下?”

    “你们是外国人,不清楚也正常,国王陛下目前总共育有五名子女,爱费洛嘉殿下就是其中最小的公主,但她的血统却一直备受质疑。”

    殷少辰预感接下来恐怕会听到一段极其狗血的宫廷秘辛。

    “陛下登基时同时娶了两位王后,其中白王后生下两子两女,只有五殿下是黑后所出,但在她八岁那年,也就是六年前,黑后却被废黜问斩了。”薇诺蒂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杯口,“罪名是试图咒杀皇子。”

    “本来,黑后多年都没有诞下子嗣,外界都默认她无法生育,可她却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面魔镜,天天神神叨叨地对着镜子许愿,不久之后,居然真的成功怀孕了!”

    黑樱皱眉:“魔镜?”

    “对,于是有人就传言黑后是在镜中与黑暗公爵媾和,所怀之子多半是孽胎魔物。等小公主出生,异于双亲的发色和瞳色似乎也验证了人们的猜测,谣言于是传得沸沸扬扬,直到陛下下令处死了一批多嘴多舌的宫人才罢休。”

    黑暗公爵……

    魔狱列车上托雷有听加尔提起过这个名字,在他印象中是位能实现人愿望但很坑的魔神。他是事件当天发的愿,可格威兰的行动绝非临时起意,也就是说无论祈愿与否那场屠杀的发生都是必然的,让使者拿这个来向他收取代价纯属强买强卖。

    如果黑后当真是向那位许愿,落得凄惨下场也就不难理解了。

    “镜子、小丑……如果小公主就是在背后操纵的神秘人,她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殷少辰用吸管搅动着果汁里的冰块,眉间凝起愁云。如果真如薇诺蒂所说,那长公主安排他们进学校的动机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她究竟想要他在当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现在还不能确定她与小丑间存在必然联系,除非亲眼所见。”黑樱吸溜溜饮尽了杯中滚烫的热巧克力,老成持重地说,“我建议分头抓人,直接逼供。”

    “她是公主……”薇诺蒂弱弱地提醒。

    “所以?”

    “我们不能采取暴力。”

    “唉,真麻烦。”黑樱看也不看,随手将空杯扔进了身后十米远的垃圾桶。

    “在调查之前,”薇诺蒂绞紧手指,勉为其难地开口,“恕我冒昧先问一句,少辰,你真的……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吗?”

    她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细若蚊呐,偏过头去不敢看他的脸色。

    殷少辰此时倒不敢立马作出肯定的回答了,他只觉得整件事情都透着蹊跷,跨时代出现这样的巧合,那一定不是巧合。

    本来他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可谁知自己竟早已处在漩涡中心,根本没有逃避的可能。

    “我只能保证,我跟我的的父母同黑后没有任何关系。”半晌,他下了定语。

    “这样啊,那我相信你。”薇诺蒂扑闪着翠绿的大眼睛,真心实意道。

    一阵清风穿廊而过,将实验楼背阴处满墙的爬山虎吹得娑娑作响,幽暗的四层窗户映出花架下几人交谈的影,空洞无声。

    “没有……任何关系吗?”

    远离实验楼的一处房间里,几根莹白纤指离开地面牌阵,空旷中响起少女喃喃自语的声音。

    黯淡如囚牢的光线下,一座又一座华丽的扑克牌城堡构建繁复,层层包围起一个娇小的身影,爱费洛嘉席地而坐,银发海浪般垂到脚边。

    占卜的结果是红桃2,站在十字路口的人需要做出选择。

    “耳朵听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眼睛所见也许只是真相的一部分,”她伸手拂乱了面前的纸牌,重新收拢整理,“你究竟是谁?而我又是谁?”

    你的出现会让我遭受灭顶之灾吗,殷少辰?

    她从围绕自己的“危楼”中闭眼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那牌塔纹丝未动,稳稳矗立着。

    睁开眼,掌中是一张方片2——代表暴风雨前的短暂停滞。

    “得做出选择。”爱费洛嘉紫眸一凛,站起身来,俯视着地上散落的纸牌。

    高处的镂空花窗洒下阴冷割裂的清光,映照出她背后空地上拉长的小丑投影,那鬼魅般的黑色影子发出窃笑,扛起镰刀飞快地从她脚下跑掉了。

    正午十二点的钟声在校内最高的塔楼上敲响。

    铛、铛、铛……

    古老的大铜钟响过十二下,几人抬头眺望,外墙表盘时针和分针向上重叠在一起,距离下午两点半的数学课还有很充裕的一段时间。

    “之前你说,那座塔摔死过人是吧?”黑樱眯起一只眼睛,透过手指圈出的圆环观察钟塔上方的巨大表盘。

    “我也是听学姐们说起过传闻,还没来得及去探险确认呢。”薇诺蒂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表盘上,挂在指针下面,像虫子一样扭来扭去的家伙,就是你说的幽灵吗?”龙眼目力极好,将倒吊在钟表上被捆成粽子塞住嘴的倒霉蛋看得一清二楚,包括脸上涕泗横流的表情都纤毫毕现。

    “啥?!”薇诺蒂一下跳起来。

    几人集中目力,果然在轴心下方看到了一个不停勾蜷挣扎着的黑点,也不知被谁用麻绳恶意吊在半空中。

    此时绝大部分师生都在午间休息,竟没人注意到这危险至极的一幕,假如没有护咒防身,一旦绳索断裂,就是脑浆开花的结局。

    现在去报告老师恐怕来不及了。

    “我、我会施缓冲咒!”薇诺蒂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举手自告奋勇。

    “那就上吧。”黑樱拎起她就朝着钟塔的方向猛冲而去,托雷殷少辰紧随其后。

    “分头行动,你们去救人,我们上去抓幕后操纵者!”

    两路人马横穿过半座校园,如两股疾风直抵钟楼脚下,只见底层木门敞开欢迎的姿势,里面旋转台阶扶摇直上。

    一张带血的红桃2乘着风从最高处飘摇落下。

    “它在那里!”殷少辰一指隐匿在宽大时针后的蠢动黑影,小丑嚣张地探出笑脸来,伸长手臂跟他们打了个招呼,镰刀在麻绳上轻轻割过,倒吊的学生立马下坠了一截,后脑晃动着撞上表盘,弹了几下。

    “呜呜呜!”他恐惧的惊叫被塞住堵在喉咙里,头颅因长时间倒吊充血涨得通红,却再不敢用力挣扎,生怕下一秒维系生命的绳索被不小心挣断,眼见下方终于有人发现自己,激动得边哭边嚎。

    薇诺蒂抽出魔杖,紧张地在心中一遍遍默念复习缓冲咒的咒语,只等人一落下就将其施法接住。

    钟楼高近百米,殷少辰没带刀,顺着螺旋楼梯就冲了上去,托雷在五十米开外激发斗气,脚下运力助跳,竟直接沿着笔直的外墙向上急速抄掠,如黑豹奔袭,迅速逼近表盘。

    小丑单脚横立在指针上,跳舞般凌空转了几个圈儿,咯咯怪笑着挥动寒光闪闪的大镰,一把割断了吊人的绳索。

    人质如炮弹般坠落下去!

    托雷看也不看,径直奔向小丑,像捕食者锁定了猎物,心无旁骛地爆发出凌厉杀气。

    “有实体,就代表可以攻击。”他指尖横甩出锋锐的血色气刃,剪刀般交错切向小丑细瘦的腰身。

    黑影从中截断,却并没有肠子内脏流出来,它的暗色截面内一片虚空,仿佛只是团梦中幻影,在短暂的分离后又如墨水般再次凝聚到一起。

    看来不打败操纵者是无法消灭它的。

    他继续向上跃进挂着铜钟的阁楼,目光扫射,四下并未发现任何人影,就连殷少辰都没爬上来。

    怎么跑这么慢?

    托雷趴在栏杆上朝下望去,重重回旋的阶梯瞧得人眼前发晕,却未听见脚步或打斗声。

    “少辰——”他大声呼唤,只有回音孤寂地一层层返上来,无人回应。

    殷少辰没有听见同伴的呼喊。

    他从进门刚上楼就踏进了另外一处被主人精心准备过的陷阱,陷入魔幻空间。

    楼梯在眼前褪色塌陷,脚下升起黑白色的格子地砖,四周重重纸牌高楼拔地而起,鲜艳的扑克城堡耸然矗立,形成上下左右的无尽迷宫回廊。小丑的身影同时出现在好几个地方,姿态一致,殷少辰这才发现原来有些看似无限延伸的位置其实是镜面反光。

    嘻嘻……咯咯咯……

    空灵诡异的笑声从各个方向鬼魅似的传来,扑克牌上人像的眼珠都转向他,阴森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

    原来被吊在外面的人是诱饵吗?

    殷少辰眼神一冰,脊背肌肉悄然绷起。

    在他身后,牌面无声翻转,露出头戴三角垂铃帽,雪白拉夫领华丽无匹的凶煞魔影,巨镰刀锋流淌过新月般的银光,猛然斩向他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