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先生就是周天文曾经接触过的江湖人士。

    几个月前，他带着儿子从远方搬到了附近结庐而居，。

    那时周天文观其气态，就觉得不是寻常人，应是个极有学问的，就尝试向他请教一些经义，他也不吝指点，交往渐多。

    后来有一次，他从县城卖完字画回家时，突降暴雨，路滑不慎落水，为马先生踏水所救，方知不仅是个有学问的，还是江湖高人。

    也是从他这里，周天文才了解到了那些江湖高手的能耐。

    他自幼饱受那些恶人欺凌之苦，听闻之后，有志学武，不说报仇，至少可以有点防身手段，就恳请马先生传授武艺。

    起初自然是被拒绝，但经不住他几番哀求，又自述身世凄苦，马先生最终还是心软松了口。

    虽然没有传授传说中的导引吐纳强身之道，与技击搏杀之法，却还是传下了几手轻身腾挪之术。

    他虽未收徒，但自此之日，周天文每日晨昏定省，敬之如师。

    今早也是惯例先去探望问安，再去城中摆摊卖字画、代笔书信。

    天光明媚，晴空万里。

    他刚出村子没有多久，正行走间，忽见远天不知多高的天穹之上，有三兽，分不清是是马是驴还是鹿，踏云飞腾而过，身后拉着一辆车。

    从南而北，转眼远去。

    周天文瞳孔放大，脚步不自觉停下，呆滞远望高天。

    那异兽拉车之象，片刻间便已经消失了，不由让人怀疑那是不是幻象。

    但他心潮震动，久久难抑。

    重生，武道，长生都有了，虽说也可以是穷鬼的上下几千年般的普通世界，可是升升级，再加上一个修仙之类的设定，也完全合理的嘛。

    ……

    人的志向总是灵活变化的。

    飞檐走壁的武侠梦彻底成为了过去式，如今他想要做的是那飞天遁地的修仙梦。

    只是仙人毕竟太远，武道更近。

    他继续前往马庐。

    周天文勤练身法已经数月，如今身轻如燕，健步如飞，速度已然胜过常人许多。

    马先生的住处离他家只有几里地，很快便到。

    来到马庐时，马先生抬首望天，怔怔出神。

    而他所望方向，赫然就是方才天际兽车所去的北方。

    可见那果然不是幻象。

    志向改得好。

    “拜见师父。”

    周天文毕恭毕敬，躬身行礼。

    对方并未收徒，但他得授了轻身之法后，打蛇随棍上，坚持要喊师父。

    而马先生温厚洒脱，纠正了几次后见他不肯改，也就听之任之了。

    “早说过了，不必多礼。”

    马先生轻轻摆了摆手。

    周天文问道：“师父也在看方才异象吗？”

    “嗯。”

    马先生轻点头。

    周天文又追问道：“师父可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仙家异象，世上有仙人，永居世外，偶尔才会显露些许身姿在红尘，我这也才是第二次见到。”

    马先生回望北天，面露向往。

    周天文知道他是高人，但应该还没有修仙者那么高。

    “小文子。”

    一个少年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从身后跳了出来，试图吓唬人。

    少年矮周天文半头，穿着短打，身材瘦弱，不过唇红齿白，长相十分清秀俊朗。

    他名为马泉，是马先生之子，小周天文两岁。

    两人年纪相仿，还算聊得来。

    周天文一开始还以为他是马先生亲子，但熟悉后，才知道是义子。

    “你这家伙，吓人吓上瘾了是吧？。”

    周天文确实被吓了一跳，无奈说道，熟悉之后后，这小子就喜欢仗着身法好，摸到他背后吓人。

    “我这是锻炼你的戒心。”

    马泉带着得意说道，美其名曰为你好。

    周天文斜眼看着他，不说话。

    只是片刻后，忽然笑了。

    马泉感觉被冒犯到了，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

    “笑你好看喽，都快有我的风范了。”

    周天文摸了摸自己的脸，自恋地调侃。

    他总不好说，你这名字，突然让我想到了一种狗。

    “呸，不要脸，你哪有我好看？”

    马泉啐了一口。

    面上眉开眼笑，耳朵根有些红。

    马先生含笑看着他们玩闹。

    随后，取出了一本书交给周天文，乃是秘笈：“天文，你也学了一段时日身法，节奏已经纯熟，毅力也尚可，这本《飞鸟身法》，是此前传你的轻身之术全本，你便拿去吧。”

    “多谢师父。”

    周天文顿时喜不自胜。

    马先生才道：“另外，我还有要事，接下来会带泉儿离开一段时日。”

    “啊？师父你们要走？”

    听到宝山要走了，还只收获了一门身法的周天文，再看手上的秘籍，顿时感觉不香了。

    他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马先生并不想告诉他：“这个你就别问了。”

    “那什么时候上路？”

    “今日就走。”

    “这么急啊……何时能回来？”

    “短则三五七日，长则一年半载，不一定。”

    马先生给的这区间有点大，周天文转了转眼珠子：“你们既然要离开，要不再传我几门内功和外功吧。”

    马先生笑道：“不要贪多，这飞鸟身法，说是身法，其实也包含了吐纳导引的基础内功，虽不算精深，却也能练出内力。这段时间你便好生参悟这门功夫，我回来后，再考验你一番，若能通过，正式收你入门下也无不可。”

    他给了个承诺。

    周天文顿时大喜。

    他们今日就要离开了，周天文便放弃了问过安后，去城内摆摊的打算，趁他们还在修炼起了这门《飞鸟身法》。

    马先生指点了半日，到了下午，便启程离开了，向北而去。

    周天文则继续留在马庐又修炼了半日，可惜，凝练内力并没有那么容易，一日功夫下，并未成功。

    直到傍晚，落日余晖映照。

    他才回家。

    靠近村口时，远远看见三个男子慌慌张张地往县城方向跑，他们没注意到周天文这边，但周天文看见了他们。

    这三人……

    他认识，是赌坊的打手，灰蛇帮的成员，多次上门逼债。

    他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急忙进村跑回家，就看见他家附近，还聚着一群村民，正在议论。

    “要不要进去看看老周头的情况？”

    “我不进去。”

    “为何？”

    “灰蛇帮的那些泼皮可没那么容易打发，刚才却跑得慌张，老周头也没了动静，八成是闹出了人命。”

    “老周头命硬得很，不一定死了。”

    “反正我不进去，等周秀才回来，他要帮忙的时候再去帮。”

    “唉，也是怪老周头自己，当灰蛇帮是好相与的？有钱不还，这不是自己找打吗？”

    “周家哪里来的钱？”

    “我听那几个家伙打人时还在喊有钱赎当，没钱还债，只怕老周头手上确实有点钱。”

    ……

    周天文没有理会他们。

    而他们发现周天文回来，声音也渐小至无。

    屋门半掩。

    周天文心里带着阴霾推门进屋，桌椅凌乱，有倾倒的，有断裂的，期间还掺杂着应是今日新买的蔬菜、碎鸡蛋，一片狼藉。

    而墙角下，他父亲躺在地上，缩成一团，衣发凌乱，一动不动。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他身边动手摸索掰扯着什么。

    推门的声音将他惊到，他一下转头起身，见清周天文，先一阵心虚，随即义愤填膺道，“周秀才你回来了啊？灰蛇帮太不是东西了，今日又把你爹打了一顿，我进来看看他的情况。”

    这是他家邻居，姓林，一张麻子脸，因此被称为林麻子，相邻数年，关系平淡。

    周天文目光下移，看向他的手。

    他手里正拿着半块染血的玉佩，见周天文看来，暗恼之余，讪笑道：“啊，这是你爹的，我看见掉在地上，捡起来看看。”

    说着，就将玉佩放在桌子上。

    周天文没说话，往屋里走去，他就慌张地从桌子另一边往外跑去，“你，你节哀，我先回去了。”

    周天文没有阻止，随后就听见外面的对话。

    “林麻子，你什么时候进去的？”

    “你没长眼睛吗？我什么时候进去的都没看到。”

    ……

    躺在地上的人头破血流，尚有一丝余温，但已无生气。

    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搏。

    人已死了。

    右手有三根手指被暴力往后掰弯，成了畸形，掌心流着血，原本应该是紧紧攥着的半块玉佩，正在桌上，那是他父亲过去偷出去换成赌资的姻亲信物。

    周天文拿着玉佩握紧了拳头，掌心被半块玉佩断口处的棱角刺得生痛。

    看着地上的遗体，不由想到了今早分别前他说过的话：

    “我回来时，给你带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