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先前从无色剑上看过那三招放在心中，跟你斗剑时领悟的剑理互相印证，当你真正理解了上乘武学，你便能轻松胜之。”我道。

    “……我试试。”骆天青道。

    从他的反应看来，他还是无法理解无色剑中三剑到底有多厉害。也不能怪骆天青，饶是天资再好，要一个刚学会除法的小学生计算微积分、或是甫理解万有引力者去解析量子力学，都属于强人所难。

    我也不求他在这场比试中悟得那三剑，只是反省吾心、不断印证这点，决计不能忘，这是任何求道者都必经的历程。

    我和骆天青甫沟通完毕，百灵灯的工作人员已经走到后台休息区，拍拍骆天青的肩膀，要骆天青准备上台。

    骆天青缓步走上擂台，眼看朱无华已经等在对面，他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骆天青，不知道又在盘算什么。

    “北角，西天斋自贸区，渡鸦门剑宗，卫冕者：朱无华。”裁判照例冷冷地介绍选手。

    观众一阵欢呼，齐帮朱无华鼓掌，朱无华也大方地举手回应。

    待欢呼声落定，裁判这才开始介绍南角选手：“南角，洹阳三蛊教，挑战者：姜陌。”

    这次观众反应便冷淡得多，掌声稀稀落落，这也正常，毕竟骆天青是个默默无名的新人，没有嘘声就算客气了。

    出乎我意料，居中的阙十三娘竟然颇为用心地鼓掌，我偷眼看去，她脸上闪过一丝坏笑，一脸走着瞧的神情。

    比赛开始。骆天青持剑对着朱无华，脚步谨慎，朱无华却没有什么动作，轻松地说道：“姜兄，跟你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今晚的对手是你。”

    骆天青回道：“小弟歪打正着，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朱无华有道：“姜兄过谦了，我见你的翟山十五剑使得飘逸，虽然不甚纯熟，但剑意潇洒灵动，天份极高，加上临场反应机智，实是青年人杰。”

    骆天青皱眉道：“……朱兄过奖。”

    我知道骆天青在想什么，朱无华一阵猛夸，决计别有所图。

    想要捧杀骆天青，让他松懈轻敌？朱的武功高出骆天青不只一筹半筹，大可不必如此费周章。

    那又是为了什么？

    朱无华续道：“……贵派除了蛊术，武功竟也如此特出，实在让朱某刮目相看，不过……要是姜兄用上了蛊术，那朱某可毫无抵抗之力，直接弃剑认输算了。”

    “大可不必，朱兄武功远胜于我，姜某就算用尽全力，恐怕也不是朱兄对手。”骆天青语带保留道。

    朱无华又道：“胡说八道，令师神威，全场历历在目，谁敢小觑？只是……咱们来酒肆比剑，求得是互相切磋、印证剑理、一同成长，要是您真用上适才的傀儡蛊，那可就没意思了，您说是罢？”

    “啊？我师父？师尊他……你见过我师父？”骆天青一头雾水道。

    “嗯？当然见过，令师不是……”朱无华也对骆天青的反应一头雾水。

    滴滴，我手上的个人案牍传来简讯声：“鱼雁网：您有一则新讯息。”

    我随手点开，是姜子纯老姑娘回信了：“高师叔祖，这人不好惹。阙十三娘，出身西天斋自贸区，神秘的蛊术大师，他娘是慕蟾星朗雀自治区的王子，他爹听说是归灵教高层，此人手创三蛊教，现在洹阳活动，虽然名头还不甚响亮，但以徒孙之见，她不用三年便会闯出名堂。”

    确实，此女气度不凡，果然是个宗派掌门。

    嗯？三……三蛊教。

    三蛊教！

    我吓了一跳，不自觉地站起身子，还好我坐在角落位子，否则旁桌的人一定以为我被热汤烫着了。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我不过随便选了一个路过招牌上的小宗门给骆天青伪装，恰巧宗门门主就来百灵灯喝酒看剑？

    我转头看向居中那桌，阙十三盯着骆天青，眼神兴致勃勃，而其他男弟子还是充满敌意地瞪着他。

    虽然表情不同，但总归就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这意思。

    中土人最重门派名声。在以武林门派为主导的中土社会，冒名顶替是一件十分严重的罪行，早期东天坡有许多无赖混子，仗着天高盟主远，便自称残剑门弟子，纠众闹事、鱼肉乡民，搞得东天坡乌烟瘴气、民怨四起，之后童普天派遣了嫡子童二单枪匹马前往东天坡平乱，据说童二只花了一顿午饭的时间，便屠灭了几百名冒充残剑门的恶徒；但之后用了近十年，拼命在社群网站和传统媒体上宣传、澄清，并且亲自迁往东天坡服务人群，才渐渐说服了东天坡民众，让其相信当初那批恶棍并非残剑门人。由此可见，重新找回场子容易，重新找回名声却困难百倍。

    正因如此，在中土星上，任谁见到陌生人顶着自己宗门名字胡搞，都会大为恚怒，轻则公诸御史网，痛责此人乃没自尊的鸡鸣狗盗之辈，搞一波社会性死亡再告上官家归灵教，让此人入监服刑；重则通缉寻仇，杀之而后快。

    看阙十三娘的样子，她肯定不打算善了，等到比试结束，势必会有大麻烦。

    我赶紧以神识和骆天青沟通：“骆天青，别跟朱无华缠夹了，刚刚那姑娘……她就是三蛊教教主！”

    骆天青闻言一惊，马上转头看向阙十三娘。

    “你……你确定？”骆天青以神识问我。

    “傻瓜！别看！”我道。

    骆天青立时别过眼神，又道：“这下糟了，怎么办？咱们弃赛逃亡？”

    “不必，这可是练剑的大好机会，看阙十三娘的样子，她恐怕另有打算，你还是集中心神面对朱无华罢！”我道。

    更何况，要是真打起来，阙十三娘恐怕会大失所望。如果中土的蛊毒与地球差不太多……应当伤不了我与骆天青，

    骆天青微微点头，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在脸上堆起微笑，对朱无华道：“朱兄不必多虑，您是好朋友，姜某不会对你下蛊。”

    朱无华闻言脸色一亮，喜道：“真的么？”

    骆天青道：“自然是真的。”

    “姜兄果然君子，那小弟就不客气了！”朱无华笑了笑，随手挽了个剑花，对骆天青做出一个请剑式。

    通常名门正派的剑法总要有那么一两招请剑式，表示礼让、表示谦和、表示大气。但渡鸦门这种小门派；鸦掠七鸣这种小剑法，还搞请剑式，就有些做作了。

    当然，朱无华这手绝对不是因为什么礼让谦和，只是想藉尊重姜陌这个三蛊教弟子来讨好阙十三娘罢了。

    这请剑式摆完，骆天青微微皱眉，试探性地递出一剑，朱无华将之格开，两者内力甫一交触，朱无华立时回剑跳开，接着仔细深呼吸，彷佛想再三确认骆天青有无下蛊，确定自己没事后，他舒了口气，放开手与骆天青斗了起来。

    朱无华的剑法远高于骆天青，内力修为也不可同日而语，两人交换了数招，朱无华试探地卖了个破绽，骆天青适才看过这招，这次便没上当，眼力不错、悟性也好，可惜临敌经验还是浅，他为了避开剑招中的陷阱，踟蹰了一步，自己的招式反而迟滞了半拍，犹豫虽只一瞬，却逃不过朱无华的贼眼，他立时踏步抢攻，一招乌白马角，四虚一实，逼得骆天青仓皇回剑自守，这一剑让朱无华看出端倪，朱立时出招不断、积极抢攻，舞得满室剑光，骆天青何曾见过这个阵仗？心里一慌，便胡乱格档，怎知朱无华虚招多于实招，骆天青凝气用神，但却招招挡空，这下左支右绌、脚步踉跄，登时便落入下风。

    朱无华抢得上风，又试了骆天青几剑，便彻底探出了骆天青深浅，朱无华轻松一笑，好整以暇地出剑，还不时偷眼看台下的阙十三娘，那表情好像在说：“教主座下弟子，小辈不敢冒犯。”

    骆天青心里慌，手上招不成招、脚下步法也凌乱，我赶紧用神识对他道：“冷静，你看朱无华的眼睛，他不敢伤你。”

    骆天青闻言，心神略定，他视线看向朱无华，果然朱无华正在瞥台下的阙十三娘。

    骆天青立马明白，朱无华以为自己真是三蛊教弟子，加上他适才被阙十三娘蛊术震慑，现在根本不敢对自己下重手，深怕得罪了阙十三娘。

    一想通这层道理，骆天青惊慌之情尽去，架式立即回稳。

    朱无华却全没注意，他不断偷眼看着阙十三娘动向，我猜他对这场对决已经势在必得，心中掂量的只是如何赢得比赛又不得罪三蛊教。

    朱无华心态如此，出剑便漫不经心，一下剑招使老，让骆天青看出破绽，他出剑搭上朱无华剑脊，接着使劲翻转手腕，内力到处，差点掀翻朱无华使剑的右手。

    这招并不在翟山十五剑当中，而是童生生教骆天青的变招之一，骆天青已然恢复冷静，遇到相应的剑招，自然而然便使出熟习了几日的把式。

    这一下大出朱无华意料，此时已然无巧可取，他只能使出内力硬扛骆天青的长剑，两人内力交锋，骆天青习练的天钺功随剑窜出，寒霜浮现，沿着刃锋爬上朱无华的长剑。

    朱无华脸色一变，咬牙想骂，却又不敢开口泄了真气，眼见寒霜侵袭至护手，朱无华打了个寒颤，表情又是不服、又是恐惧，以我看，他和铁刀门洪一峰一样，都以为骆天青的天钺功是某种蛊毒邪术。

    朱无华虽然心计多端，城府却不深沉，毕竟年少，遇事容易把情绪写在脸上，这可比不动声色的骆天青低端多了。

    饶是如此，他的内功仍旧不容小觑，即便骆天青的内力进步神速，毕竟只修炼了数日，修为远远不如朱无华。

    朱无华硬是运功，很快便把骆天青的内力逼了回去。我稍微辨了辨，他的内力应是中土玄门正宗：归灵教的太真混一功，这个功法搭配民用丙式丹田一并贩卖，在中土星极为流行，虽然价格不菲，但出力高，更能搭配几乎所有中土外功，因此成为不擅内力的外功门派首选。

    朱无华逼退了骆天青修为尚浅的天钺功，适才结在炭钢剑面上的霜立时便溶了，水滋溜往下滴，朱无华抓紧时机，反转剑身，把骆天青剑脊压了下去，接着一脚踢翻了骆天青。

    朱无华语气有些冷然道：“……姜兄，说好不使蛊术，您马上就自打嘴巴，还真是心口不一。”

    骆天青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灰尘，说道：“……我没使蛊，信不信由你。”

    朱无华哼了一声道：“真敢说，幸亏我内力高你几筹，不然让你蛊毒侵体，后果不堪设想。”

    只见台下阙十三娘娇笑了一声，说道：“他真没用咱们三蛊教的圣术，要是用上了，现在还容得你活蹦乱跳、大放厥词么？”

    朱无华冷笑两声道：“是么？看来是阙教主座下弟子私习他派，您看，使残剑门剑法、练不知名蛊术，如此三心二意，实在丢了阙教主面子。”

    阙十三娘笑得更开了，说道：“这话说得倒没错，等等我得好好罚罚这位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