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惊蛰。

    宜祭祀、开光、塑绘、订盟、纳采、合帐、冠笄、拆卸、动土、起基、安香、开市。

    忌造庙、嫁娶、伐木、安葬。

    “时间一晃，物是人非。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听着熟悉的乡音，闻着美食的香味，李浩然轻声感慨。

    还是王富贵宅院门前那条逼仄的巷口，大门前还是那两家熟悉的烧饼摊和包子摊，只不过李浩然却没有主动靠近，怕被八卦的烧饼摊主认出来。

    他不想打草惊蛇。

    “哥，想什么呢？今天可是好日子，我们得抓紧去接手天下会，以免误了时辰。”身边的月神如同圣洁的莲花，一袭白裙，白纱遮面，出声问道。

    李浩然咧嘴一笑：“一年太久，只争朝夕，今天确实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既然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

    一处不起眼的酒馆，门店简陋，桌椅陈旧。

    头发斑白，胡子拉碴的掌柜，趴在桌上无精打采打着哈欠，酒馆刚开门营业，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李浩然和月神走进酒馆时，掌柜的也只是微微抬头，淡淡道：“想喝什么酒？先说好，掌勺的没来，没有下酒菜提供。”

    “听闻西域有一种酒，采天山雪水藏于瑶池，酿造七七四十九年方成，名曰天下，不知可有？”李浩然道。

    掌柜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抹精光，看着两人道：“雪水可以酿酒？小老儿孤陋寡闻，倒是没有听过。不知是取自天山哪座山峰，藏于瑶池的第几眼泉水？”

    李浩然摇头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枚黑玉令牌，直接甩手扔给掌柜。只见令牌正面用红宝石镶嵌天字，背面用红宝石镶嵌下字，令牌的顶端和四周，都雕刻着特殊云纹。

    掌柜“哎哟”一声，连忙将令牌塞回到李浩然手中，苦笑道：“我的爷，您怎么直接把令牌亮出来了。”

    李浩然哼了一声，道：“你们不是早就收到我要来的消息了？既然已经认出我来了，还搞这些啰里啰嗦的暗语，我哪有时间陪你玩？”

    眼见李浩然把令牌收起，掌柜方才无奈拱手道：“这些都是规矩，您多担待。”

    “规矩是给你们定的，可管不到我。”李浩然道，“去把分舵管事的人都叫过来，就说我到了。”

    “是是是，您稍等，我给您带路。”

    掌柜对着店小二耳语了几句，随后做出请的手势，快步走在前头带路。店小二则转身进入后厨，不一会几只信鸽四散飞出，不知所踪。

    一路上，掌柜殷勤地介绍着他所知道的会内情况，讨好意味十足。

    李浩然却只是扫了他一眼，便没再过多关注。

    这个人内力深厚，在普通人里绝对算得上高手，可惜没有经过血脉觉醒，就注定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入核心决策层。至于他那苦练半生的所谓本领，在血脉觉醒者的眼中更是不值一提，哪怕李浩然目前仅仅稳固住觉醒之力，勉强达到士的门槛，要收拾他也不会很难。

    特别是血脉觉醒后，力量每天都在变得更加强大，李浩然的心态也是逐渐受到影响。

    他现在已经有些明白梦魔、俊美公子、黑衣人，这些人有时候为什么那么冷漠，丝毫不把普通人放在心上。因为力量确实容易让人迷失。当普通人在你面前弱如蝼蚁，当你拥有了普通人眼中神一般的力量时，确实很难再去跟普通人共情。

    这也就造成了，尽管掌柜很积极地释放着善意，李浩然却始终看不上眼、无动于衷。而这一切在掌柜看来，却又是上位者本应具有的深沉城府和威严，反而伺候地更加小心殷勤。

    直到走入阔别一年的天下会总部豪宅，踏在那光可鉴人的石阶上，李浩然瞬间感到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年前，他像条丧家之犬，走投无路，带着梦魔给予的血影令，逃来求一个看不到未来的前程。

    一年后，他抓住了那千中活五的生存概率，衣锦还乡，再归来时已经成为这座豪宅的主人。

    人生际遇，当真玄妙。

    有掌柜带路，看守们自然是一路放行，走入会客厅，李浩然对他随意摆手道：“好了，你退下吧。”

    掌柜答应一声，低头退下。不久两名年轻的侍女前来，为两人奉上香茗。

    “哈哈，听说浩然小兄弟回来了，恭喜恭喜呀！”

    门外，人未到声音先至，随即一名青年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

    李浩然的脸上也是露出笑容，起身迎接道：“一年不见，二哥真是风采更胜从前。当初多亏了二哥帮忙，还有关于编号的那些信息，要不然弟弟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青年是济阳郡天下会的刑堂堂主，自然也是血脉觉醒者，绰号书生，觉醒的血脉神性为一种怪蛇，天生亲和水火，疑似传说中神兽九婴的后代。

    而他虽然出身孔氏，祖辈却早已家道中落，到他这代时除了只剩一个姓，跟孔氏早已没有联系，彻底沦落为普通平民。便是他的血脉觉醒，也跟孔氏没有任何关系，是得贵人相助九死一生拼来的。

    所以他在天幕组织中，同样属于平民一派，即使后来孔氏在他血脉觉醒后多番拉拢，许以各种资源，他也始终不予理会。

    至于其为人，更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赏罚分明。当初李浩然带着血影令前来求助，便是他出面安排摆平了讨债人，曾对他非常照顾。

    “举手之劳而已，还是靠你自己的运气。”书生连忙摆手，打趣道：“如今兄弟你可是名声大噪，力闯界中界、首领入室弟子、神级血脉觉醒者，各大势力现在都传疯了。”

    李浩然连连谦虚，随即向他介绍道：“这是月神，如今我们兄妹相称。”

    又对月神介绍：“二哥书生，咱们天下会刑堂堂主，自己人。”

    两人见礼，书生也是收起随意，整个人都庄重了许多。

    见礼过后，双方落座，侍女及时给书生奉上香茗。

    他端起茶盏浅饮一口，笑道：“此番回来，兄弟有什么打算？”

    “正需要二哥指点。”李浩然道，“不瞒二哥，我这个会主其实就是赶鸭子上架，硬被梦魔老哥给扶上来的。梦魔老哥此番生死决战之际突破瓶颈，一举跨入师境，虽然成功报仇雪恨，但自身也是受伤极重，需要留在总部疗伤。而且以他目前的师境修为，也不适合再继续担任会主，这才把会主之位传给了我。”

    书生点头道：“大哥的这个安排我能理解。尽管你目前修为很低，但是你的天赋超群，身份也足够，我肯定会大力支持。只是其他三堂，堂主都出自贵族系，外堂堂主为皇室一脉性格高傲，对大哥尚且不假辞色，对你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杀堂堂主为武王一脉，白家人不喜权谋只爱嗜杀，问题倒是不大。内堂堂主是孔家人，而且兼任副会主，主掌会内核心事务，对会主之位也一直虎视眈眈，想要他配合恐怕很难。”

    听到这些，李浩然不禁一阵头疼。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各种争权夺利。

    “二哥，会内有多少血脉觉醒者？这里面又有多少是自己人？”李浩然头痛道。

    书生笑道：“这些年累积下来，共有一百一十人，郡城这边五十，包括四堂堂主、副堂主、九大供奉，皆为大士级，其余为士级；下面各县城分会会主为大士级，属下则基本都为士级。属于我们平民系的，大士级五人，士级十人。”

    “这么少？”李浩然惊道。

    书生苦笑：“已经不少了。要知道，每级九等，都是靠着无数的资源和时间才能堆积出来。咱们平民系资源积累本来就少，因此不少人经不住诱惑被贵族挖走，留下的大多也只能缓慢提升。”

    李浩然深呼一口气。

    好家伙，听这意思，自己这个会主，以后就是坐在椅子上当个吉祥物？

    表面是会主，实际上谁都管不了。

    因为人家那些管事的不但本身实力强，背后的势力更强！

    李浩然面露难色，尴尬道：“二哥，这么说来咱们做不了主呀。我的事情你也知道，对于当初的那些人，兄弟我一直耿耿于怀，仇我是肯定要报的。”

    说出这些话，李浩然自己都感觉有些臊的慌。

    本以为这回成为天下会会主，可以牛逼哄哄携一天风雷，摧枯拉朽，彻底碾碎那些欺负过自己的小渣渣。结果到头来你告诉我，风雷是有，但是不能动，我作为堂堂会主不要面子的吗？难道想要报个仇，还要我会主大人自己偷偷摸摸一个人去报？

    书生微微皱眉，当初那些事情是他处理的，自然清楚全过程。好在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不涉及到天下会的内部利益，想来只要其他堂主不刻意针对，执行起来应该没有问题。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你第一把火烧在这里倒也无不可。”书生道。

    李浩然笑道：“我可没想过烧什么火，就是现在有能力了，便不能让仇人再继续逍遥下去。圣人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当然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