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九，雨水。

    宜祭祀、解除、治病、破屋、坏垣、扫舍，忌余事勿取。

    西行路上，一行人拖成长长的队伍，迎着风沙，艰难前进。

    此地已是梁州边界，继续向西，便会走出大乾进入广袤的西域。

    庞大的队伍中，几十名天下会成员身穿统一制服、手持武器，负责护送几百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男女。领头队长是个满脸横肉的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执马鞭在眼前搭成凉棚，向着前方极目眺望。

    “奶奶的，今天这风沙真大！”

    他狠狠吐出灌进口中的黄沙，骂骂咧咧道：“后边的都走快点，给老子跟上！天黑之前，我们要赶到前面的双旗镇，如果到不了，你们都得喝死。”

    队伍后方随即响起密集的挥鞭声，以及女人们痛苦的尖叫声。

    “我受够啦！天天这样赶路，饭也吃不饱，半天都没有水喝，我们实在走不动了！”

    清脆的鞭子声中，传来女人刺耳的尖叫，紧接着便是一群女人的哭喊和求饶声。渐渐的，落在最后的人群，也是距离队伍越来越远。

    队长皱起眉头，看向脸上一道斜斜疤痕、身材丰满妖娆的副队长，她立刻会意，掉转马头向着队伍的末端行去。

    “所有人停下，原地休息十分钟。”队长大喝道。

    很多体质差的人直接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体质好的人也是选择直接躺下来，以便让疲惫的身体尽快恢复。

    李浩然处于队伍中段，此刻的他浑身燥热、筋疲力尽，干裂的嘴唇上渗出浓稠的血珠，却舍不得浪费，连忙伸出舌头舔入口中。

    副队长像阵风一样从他身边经过，感受着空气流动带来的丝丝凉意，他懒懒转过头，目光所致恰好看到她潇洒地飞身下马，手按刀柄走向人群。

    “怎么回事？”副队长冷声道。

    几名负责押后的天下会成员赶忙停止挥鞭，向着她躬身行礼，说道：“禀副队长，这几个人抗拒赶路要求休息，兄弟们正在跟他们讲道理。”

    在几人身旁，有五六个女人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身上的衣服很多处都被鞭子抽破了，露出殷殷血迹。另有一个女孩趴在地上，将一人死死护在身下，后背衣服早已被鞭子抽碎一片，露出鲜血淋漓的皮肤。在她不远处，还有两名瘦弱的男子，眼神迷离瞳孔涣散，额头不断冒着虚汗，显然已经到了他们的生理极限。

    副队长先是扫了那两个男子一眼，随即看向趴在地上的女孩，问道：“刚才叫喊的人是她？”

    “是。”几名天下会成员道。

    副队长冷笑道：“听声音体力很足嘛，还知道帮助别人。”

    女孩努力抬起头，无意中牵动到了后背的伤口，登时疼的她脸色一白。

    “姐姐，您行行好，让小云休息一下吧。她这几天正好身上不舒服，您也是女人，应该了解，再这么走下去她会死的。”女孩望着副队长乞求道。

    副队长闻言面无表情地走上前，看到被她护在身下的少女不但身形消瘦，脸色竟然比她还要苍白，裙子上也在不断渗出血渍。

    “她的身体确实承受不起了。”副队长沉声道，“你让开吧。”

    女孩以为副队长大发善心，高兴地连声感谢，连忙爬起来就要给她跪下磕头。

    谁知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副队长的刀瞬间出鞘，刀刃直接割开消瘦少女的喉咙，温热的鲜血溅了女孩一脸。

    笑容凝固在脸上，女孩呆呆望向身前瞪大双眼、死不瞑目的消瘦少女，颤抖着伸出手摸向她的脸，两滴泪珠刹那从眼眶滑落。

    片刻后，她的嘴里才终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绝望叫喊。

    副队长没有理会她，转而走到另外两名瘦弱男子面前，直接手起刀落帮他们解脱。随后她收起刀，脱下其中一人的外衣，路过女孩身边时将衣服扔到了她的身上。

    “你的衣服破了，一会把这个披在外面。”副队长随口一声，随即走向那几名天下会成员，吩咐道，“看到我怎么做的了？如果还有谁不愿意走、不能走的，那就让他不必走了。”

    “是，属下们明白。”几人恭敬道。

    副队长重新跃上马背，一只手拉紧缰绳，另一只手挥动马鞭在马屁股上一抽，马儿便载着她飞快回到队伍的最前方。

    很快，长长的队伍再次前行起来。

    或许是因为刚刚又有人被杀死，令大家受到了刺激。这一次没有人敢再拖延，全都咬着牙一言不发地坚持。

    天黑之前，他们终于按时赶到了双旗镇。

    这是一个只有村庄大小，但却满目荒凉的小镇，队长显然已经来过很多次，对于小镇非常熟悉。他带着大家先是找到了镇里唯一的一口井，痛饮一番，随后又找到唯一的一家客栈，补充物资。

    至于众人的住宿问题，他只给自己和副队长开了两间房，并将他们的马匹交给店家照顾，其他人全被要求在外面露宿。

    不过好在镇上早已没有了原住居民，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倒也足以让大家临时安歇。

    天下会的那些人最先挑选地方，挑剩下的才允许其他人争抢。李浩然则跟大多数人一样，并没有选择离开客栈很远，只是就近找了个墙根处休息。

    而在他找住处的过程中，居然看到了白天那个被打很惨的女孩。女孩没有穿副队长丢给她的衣服，整个人脸色苍白，步履蹒跚，裸露大半的后背上鞭痕纵横、伤口翻卷，无不透露着她的虚弱。

    李浩然甚至怀疑，这么恶劣的环境，如此严重的伤，她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和衣躺下，李浩然立刻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他现在真的是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自从那天他走进天下会，拿出那枚令牌后，讨债的人再也没有出现。

    一周以后，他跟着这些人一起出发，只是在路上便走了整整两个月，每天的运动量都差不多能达到他身体的极限，却又不得不咬牙坚持。

    因为，只要参与进来，就没有回头路。

    一路上他早已看多了那些反抗的人、逃跑的人、掉队的人被无情杀死。

    他，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