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儿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名字也叫铁柱。”

    沈墨悄悄地给小妖精说。

    小妖精缩着脖子吃吃吃的笑，笑得满脸通红。

    看来小妖精也不纯洁啊。

    “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去荆州剿匪？”

    “干嘛这样急？”

    “当然着急了。等办完这件事，我想跟你去一趟华亭，听听那里的鹤唳声。婷儿你老家就在华亭，是不是？”

    “是啊，你怎么知道？”

    这个自然是知道的。只要稍微有点文化的人，都知道“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的典故，可惜这个还不能告诉你。

    “对了，婷儿你令尊大人上下怎么称呼？”

    “你问这个做什么？”小妖精虽然脑回路与众不同，但沈墨的问题还是有些出乎她意料。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爹是不是陆机或者陆云？

    “这个，其实我就是想到华亭拜见拜见令尊和令堂。”

    “你见我爹娘做什么？”小妖精偏着脑袋问。

    她明明已经猜出答案了，却偏偏还是想听沈墨亲口说出来。

    我就不让你如意，沈墨恶作剧地想。

    “我想向他们请教，怎么才能生出一个又聪明又漂亮又乖巧又伶俐的好女儿。”

    “那你知不知道，又聪明又漂亮又乖巧又伶俐的好女儿也有很多不开心的事呢？”

    “是吗？为什么不开心？”

    小妖精叹了口气，幽怨地看着沈墨，欲言又止。

    “是不是年纪越来越大，爹爹妈妈天天都在着急，急着要把你嫁出去，可是偏偏连一个瞧得上眼的人都没有？”

    “嗯嗯。”小妖精连连点头。

    “这种事你可以找我啊。”

    “找你干什么？”小妖精明知故问。

    “你找我叫我爹，我保证不着急把你嫁出去。”

    这话若是说给兔子姐听，少不的会挨一顿胖揍，若是说给大小姐听，大小姐也要暴走。

    只有小妖精，一把抓住沈墨：“你想做我爹？那以后我嫁人的事你要负责，要不给我找个好郎君，我就嫁给你。”

    小妖精就是小妖精，脑回路绝对不与人雷同。

    “好啊，好啊，等把剿匪的事忙完，我们就回华亭张罗这件事。”

    沈墨终于拐弯抹角把小妖精想听的话说出来，可小妖精依然还不知足。

    “张罗什么事？”

    “给你找好郎君啊。”

    “要是我不满意呢？”

    “这个”，沈墨看着小妖精期待的眼神：“那我就娶你做第二十五房小老婆。”

    “小老婆好，小的更受宠。”小妖精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这，就算沈墨知道小妖精骨骼清奇，也没想到她能清奇成这样。

    不过他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小妖精从那以后就不肯再跟他提借兵的事。

    看来说话一时爽，说错火葬场啊。满嘴跑火车，迟早会遭来报应的。

    算了，就算手上没兵，我一个人偷偷摸摸潜到刺史府去，也未必没有机会。龙枪铁槊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看着兔子姐，只要他一走，我就带着兔子姐闯出去。

    沈墨已经准备放弃了。

    小妖精却忽然说：“你是不是要带兵去剿匪？”

    “额，我想想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吧。”

    “你这人一点长性都没有，要是嫁给你，你会不会哪天丢下我们娘俩，一个人走了？”小妖精脆生生地问。

    娘俩？这也太快了吧。

    “唉，给人家做小老婆，命真是苦啊。”小妖精有些自怨自艾地说。

    这，沈墨发现，果然没一个女人是简单的。小妖精一点也不比小金刚容易对付，照样会残酷无情地迫害他的脑细胞。

    “不会不会，我怎么会抛弃你们娘俩？”沈墨忙不迭地说。

    小妖精生气了，嘟着嘴说：“原来你舍不得抛弃你的亲生骨肉，只想抛弃我一个人。”小妖精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像个怨妇一样，快要流下泪来。

    “不会不会，我不会抛弃你。活着的时候不抛弃你，死了也要跟你埋一起。”

    “真的么？”小妖精摇摇头：“我不信，你发个誓来。”

    发誓？发什么誓？你不知道发誓要遭雷劈吗？

    沈墨无奈地问：“要发什么誓？”

    小妖精白嫩的手指点着下巴：“嗯，你就这样说，你这辈子要是抛弃陆婷，那你所有的大小老婆通通死绝。”

    小妖精，你好狠，你把妒妇的技能已经发挥到极致了。

    “你快发誓，发完誓我就带你去借兵。”

    小妖精满脸期待。

    沈墨心里一软：反正我也不会抛弃她，发发誓也没什么。

    “沈墨这辈子绝不抛弃陆婷，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抛弃。要是说话不算数，叫我永远都娶不到媳妇。”

    大小老婆都死绝，这样的话，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小妖精听他甘心打光棍，也就不再逼他，拉起他的手就走。

    “你让我开心，我也让你称心如意。”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威胁？翻译过来是不是：你要是不让我开心，我绝对让你鸡犬不宁？

    小妖精狠起来，一点不比兔子姐差。她还会语言暴力。

    沈墨很快就明白小妖精说的称心如意是什么意思。她带着沈墨来到军营门口，居然不用通报，就直接闯了进去。

    这是军营呢，擅闯军营者斩，你不知道吗？更何况你还是个女人。

    小妖精却一点都不在乎，走到一只牛皮鼓前，拿起鼓槌咚咚咚敲了起来。

    这已经够砍七八颗脑袋了吧？不过看小妖精的样子，好像胸有成竹，一点都不害怕。

    军营中的士兵，陆陆续续，凑过来有两千多人。这些人有年长的、有年轻的，有的沉稳，有的稚气未脱，但个个神情庄重肃穆，站立在沈墨和陆婷身前的校场中，大都一言不发。

    一直等陆婷放下鼓槌，才有一个苍老豪迈的声音问道：“七小姐，你召集我们来，是有什么吩咐？”

    沈墨循着声音望过去，见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兵，脸上布满皱纹。老兵身材虽然不算高大，但腰板挺得笔直，双眼炯炯有神，目光像是有质感一样。

    这是一个积年老兵，一辈子不知杀过多少人，也许杀人在他眼中，早已变得跟吃饭一样寻常。

    沈墨暗暗心惊，反倒是陆婷十分沉稳：“我要带你们出去剿匪，愿意跟我去的，站到左边来，不愿意去的，请往右边走走。”

    校场中原本就很少人说话，这会儿更加安静。良久，所有人都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没有一个人移动。既没有人往左走，也没有人往右走。

    看来小妖精还是高估了陆家的影响力啊，都说人一走茶就凉，东吴灭亡都快二十年了吧，就算还有人知道陆家，又有谁肯替他们卖命？

    沈墨正自感叹，就听先前那老兵大声笑道：“老夫年轻的时候在大将军麾下效命，后来又跟随大司马征战沙场。天纪四年晋军伐吴，大少爷在夷道战死，老朽却侥幸活了下来。好啊好啊，姓何的一辈子，吃陆家的喝陆家的，到得老来，能为陆七小姐办事，那是得其所哉。七小姐，老夫愿意随你去！”

    说着那老兵就大步走到陆婷左边。

    士兵中起了一阵骚动，跟着又有人大声叫道：“好，何曾具，你是条好汉子，有情有义，有始有终。既然这样，七小姐，我江涛这条性命也交给你了！”

    又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到何曾具身边。

    那人同样须发皆白，同样是个积年老兵。两个老兵站立在陆婷身边，手握着手，肩并着肩，一齐放声大笑。笑声豪迈，仿佛两人又回到年少时光，又回到沙场岁月，那时候两人或许就是这般，一起并肩战斗，血战沙场的。

    受两人感染，陆陆续续，不断有人往左边移动，也有人往右走。不过总的说起来，往右走的似乎比往左走的更多。

    等校场安静下来，不再有人移动，陆婷左边有一千多人，右边却只有四五百，而且大都在三四十岁以上。想必这些人都跟曾跟随陆家先辈战斗过，心中犹自怀有恩义。其中偶有几个年轻的，多半也是他们的子侄。

    陆婷恨恨地往右边瞪了一眼：“就只有这么多人吗？”

    右边士兵纷纷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却听左边有人笑道：“七小姐，你别嫌咱们人少。就这些人，别说剿匪，就算攻打一座城县城都足够了。”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说话间他已经从腰间取出弓箭，对着百步之外的旗杆连射三箭。

    咄咄咄，三支羽箭整整齐齐的，从上到下插在旗杆上。

    众兵士不管在左边还是在右边，齐齐暴出一声“好”。

    沈墨知他所言非虚，这些老兵都经历过沙场实战，又在军营中浸淫日久，从本质上说，他们就是职业军人。这些人的战斗技能绝不是刚刚扔下锄头就拿起武器的普通士兵可比，把他们放到战场上，就是杀戮机器，把他们放到市场上，就算对面有几千几万几十万人，他们也会像老虎闯入羊群一样，不可阻挡。

    兵法有云：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千人学战，教成万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

    有这样一支四五百人的种子，只要假以时日，运筹得当，数年之后不难带出一支纵横天下的精兵。

    陆婷转头朝向沈墨，沈墨朝她缓缓点头。

    陆婷举起右手大声宣布：“好，带齐三天的口粮，准备出发吧！”

    小妖精自从进入军营，就没说多少话，那些当兵的，也没问她什么。没有向她要报酬，没有问前面有什么危险，也没有问她将来前途怎样。他们就头也不回地跟着她走了。

    沈墨知道，那是因为有一种比金钱、比荣誉更加珍贵的东西埋藏在他们心里，超越了生命，也超越了死亡。小妖精知道，她凭着这种东西就可以把士兵带走。士兵们也知道，只要有这种东西，他们就可以跟随他们的长官共赴生死，共效国难！

    这是什么东西？沈墨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感觉那种东西很重，重若泰山。那种东西也很轻，直薄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