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觉得撼三川的脑子有点问题，或者以前受过刺激，不然也不会一个大有豪侠之风的人突然变了个样……

    众人自然不会与他为难，更不会以多欺少，心中反而忍不住唏嘘与同情。

    撼三川对着虚空砍了无数刀之后，气力用尽，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这事也就这么过去。

    第二天眠兮正站在船头与屏翳说话，这时离焱携着衔月的手走了过来，说：“你昨晚都跟翳姐姐一块喝酒吃烤肉了，我们也要吃！”

    眠兮听罢，当即就要回舱去拿酒与肉。

    可离焱却说：“我们不要吃腌过的肉。”

    眠兮道：“腌过的肉才香。”

    离焱道：“可我跟月姐姐就是要吃新鲜的鱼肉！”

    这是深海，对一般人来说捕鱼不易，但眠兮可不是一般人，从他二话不说入海抓鳖捕鱼一事就可见其不一般之处。

    离焱与衔月的关系很好，关于这个问题，天女献私底下曾问过衔月。

    衔月的回答是：“感情之事最是不可让步，但他既然忘了我，我并不想过于强求。”

    “你不强求，看着别的女孩子在他身边，你岂不痛苦？”天女献跟衔月的关系很不错，而感情中的得失与喜乐每个人都经历过。

    “可就算我强求并且最终勉强得到了，我心里还是会不高兴，所以……我想随意一点，无所谓一点。”

    她的懂事与顾虑让天女献的神色变得愈加复杂起来：“这一切是因为那叫’离焱’女孩子的缘故吗？”

    衔月沉默。

    天女献道：“就算她是你师父的女儿，是你师妹，就算你要报恩，也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凭什么把自己的男人给让出去？”

    衔月的目光有些湿润：“献姨，我从没想过要让，只是……如果十年时间他已把我忘记爱上了别人，又或者这个在他生命里才出现不久的人已比我更加重要呢？所以，不是让，我只是不敢，我想……再看看，还有……我不能伤害我师妹。”

    眠兮入海捕鱼，只一条，却够大。

    鱼是眠兮、屏翳、离焱，以及衔月四人一起烤的，天女献因为不大爱搭理眠兮就坐在一旁什么也没做。但眠兮烤好吃的鱼肉之后第一个还是拿给她，因为她是女娲娘娘的义妹，是她的姨母，若论身份这里当以她为尊，其次才是雨师屏翳，而眠兮与离焱，还有衔月，则只能算是小辈。

    鱼肉很新鲜，很肥美可口，众人有吃有喝，有说有笑。

    经过了昨晚一事，撼三川便不愿与众人呆在一块，但眠兮也没忘了他，有那么好吃的东西也给他送了一份。

    这事……怎么说呢？

    之前就算是撼三川说话行事跟别人有些不一样，但绝对还算是个正常人，但自从那天夜里的事发生之后撼三川的脑子就变得不那么正常起来了。他经常会问众人的一句话是——

    “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是不是！？”

    这个时候他眼神凶狠，众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可怜啊……”屏翳说。

    天女献冷笑一声：“拿刀时常威胁我们的是他，耍横拿眼瞪我们的也是他，有什么可怜的？”

    屏翳叹道：“可那背后我却只看到孤独与无助。”

    或者，那一切都只是伪装罢了。

    说到撼三川脑子不太正常，那自然是特指一些什么事的，比如说他时常会发疯，然后一发疯就拔出刀对着虚空乱劈乱砍，一边手舞足蹈的，一边又仰天大声咒骂……

    虽说大多都是些缠夹不清的言语，但时间一久，从那只言片语中众人还是听出了一个大概，而那竟然是一个故事。故事是这样子的，撼三川有个朋友叫桃千树。撼三川是游侠，桃千树是个渔民，也就是魔猴山附近被诅咒的那个渔村。两人意气相投，时常在一起喝酒吃肉，一次撼三川跟桃千树一块出海捕鱼，结果遇上了龙女。龙女长得异常美貌，两人为她的美貌所倾倒一同爱上了龙女。但世上之事总有许多遗憾之处，两个人可以同时爱上一个人，但一个人却不可能同时爱上两个人，最终龙女成了桃千树的妻子，撼三川远走高飞。

    一年之后撼三川再次回到那个渔村时，却遇到了一场大变故。

    龙犬一族为迎回它们的圣女把那个渔村给包围了，原本在撼三川挡住追兵的时候，桃千树是有机会将临盆在即的龙女救走的，结果桃千树做了逃兵……

    最后的结局是撼三川伤重，龙女被擒，渔村被诅咒然后被龙犬一族包围并布下结界从这个世上“消失”。

    撼三川并没有杀死桃千树，因为桃千树在撼三川找到他之前就因为内疚自杀了。

    而现在撼三川出海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救出龙女，解开那个渔村的诅咒。

    这个故事是从撼三川发疯时的只言片语中整理出来的，众人觉得未必全信，但有一些一定是真的！因为这个故事没有破绽，一切都合情合理，而眠兮推测小黑可能就是龙女的儿子，因为当时他妹妹霄明捡到小黑时它确实是刚刚出生的样子，时间地点都对得上。而且龙犬一族围困渔村很可能就是为了找小黑，如今小黑出现被抓走，龙犬一族返回苦海，渔村附近的结界因此得以解除，这也是那个渔村消失了四年多又再次出现的原因。

    但龙犬一族一定要捉回小黑的原因是什么？

    眠兮忧心忡忡，一定不是好事！

    众人能理解他的感受，但无法完全体会，毕竟小黑不是他们养的。

    从魔猴山出发前往苦海的这段路偶有风浪，但总体来说还算平静，有的时候还会遇到妖魔拦路，但众人可不是好惹的，每每有惊无险。

    这一天离焱说撼三川不见了，亲眼看见他大呼小叫地跳进了大海中……

    她怎么说事实就是怎样，众人深信不疑！

    乖乖不得了，平日里发病拔刀砍几下空气，对天骂几声，甚至追着众人挥几刀，只要没有真的砍到人，那都没什么。怎么这次还玩跳……跳海？

    这一路相处，不融洽的时候还远多于融洽之时，也谈不上什么朋友之情，但毕竟是同行的同伴，眠兮并不打算丢下他，当即也跳入海中搜寻。

    大海茫茫，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哪怕他是神！

    无奈之下屏翳只得派出雨燕分头去寻找……

    时间一点点过去，将近有两个时辰吧，正在众人等的焦急不已的时候，眠兮跟撼三川一块回来了，看样子撼三川还很高兴，不住问眠兮自己厉不厉害？而眠兮也很懂配合，对着他连连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

    撼三川乐得咧开了嘴……

    又……又犯病了？

    众人心里犯起嘀咕。

    然而，一问之下众人才知道原来是撼三川发现了龙犬一族的踪迹，这才跳入大海的。

    一路下来将近一个月时间，这还是第一次发现龙犬一族的踪迹。

    眠兮找到撼三川时见他正跟上百只龙犬厮杀，威风凛凛，丝毫不落下风，这才有撼三川问眠兮自己厉不厉害一事。

    唯一遗憾的有龙犬一族的踪迹，却无小黑的消息。

    知他心中所想，撼三川拍拍眠兮的肩膀，说：“你也别太过担心，它既是龙女的儿子，那些龙犬就不会轻易伤害它，等我们到了苦海，一切都会有眉目的。”

    眠兮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晚上的时候，眠兮与撼三川一起喝酒，自那天之后这还是第一次。

    撼三川感激道：“这一路上我知道自己有很多过分的地方，你们不惧我，却从不为难我，白天的时候你们原可以一走了之的，可就是这样你还是没有抛下我，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多个朋友眠兮当然高兴，他很关心撼三川脑子的问题，但又不好明说。

    “你觉得我是个疯子对吗？”不想撼三川比他更直接。

    眠兮不好意思说，但还是点了点头。

    撼三川道：“我是害怕……”

    眠兮一怔，这么坦率？

    这一次撼三川的眼神中没有凶狠，也没有疯狂之色，而是身为一个男人极少会流露出的那种脆弱以及回忆之色。他说：“四年多前我受了重伤，我没能挡住龙犬一族的那几名长老，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将龙女带走……我恨自己没用，也害怕自己不够强大，自从那次之后我下意识地会去畏惧一些看上去很强大的东西……”

    眠兮暗叹一声，不禁想起那天遇到魔鲸时撼三川的反应，心道：“原来是这个缘故……”

    一件绝不能失败的事却失败了，而这一切他觉得是自己的弱小导致的，从此内心深处便有了阴影，他需要通过大喊大叫需要不断挥刀乱砍来砍去纠缠在内心深处的那个“魔”。

    明明龙女选的人不是他，明明那不该是他的责任，明明尽力就好，可最终……

    眠兮有些同情撼三川，但或许朋友之间他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并肩作战与帮助。所以他想，如果那天夜里桃千树并没有抛弃自己的妻子与朋友逃走，事情的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眠兮拍拍撼三川的肩膀，然后举起酒壶，说：“你帮我救我的小黑，我帮你救龙女，如何？”

    撼三川笑了起来，而且很好看！

    他有并肩作战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