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吃了这颗’珠子’，这黑狗真的能活过来吗？”

    看着手中黄灿灿的澄明珠子，离焱问。

    屏翳嗯了声：“应该可以。”

    “什么叫应该？”离焱心有点悬。

    “凡事总有意外。”

    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吧？事不宜迟，离焱当即将这内丹一剖为二，然后将丹水尽数化入大黑犬口中。

    两人在一旁紧张地等着，过了许久，探大黑犬鼻息，已然稳定。

    离焱松了口气，见大黑犬闭着眼睛没起来，就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它脸上。

    屏翳吓了一跳：“你、你……干嘛？”

    离焱没所谓的说：“在装死偷懒呢。”想到这黑狗一路下来的可恶之处，恨不得要狠狠再揍几下。

    然而，没丝毫动静，这……都不疼吗？

    离焱起初有点不以为然，之后又紧张起来：“怎、怎么回事？”

    屏翳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这大黑狗确实没活过来。

    运气真的……那么差？

    屏翳想了许久，才说：“可能因为它是龙犬，不是一般的狗，这个问题就像……一条小狗跟一条长大了的狗同时生病了，它们需要的药量是不一样的。”在服下内丹的丹水之后，黑狗的呼吸就稳定了，这说明这颗内丹的确是有效用的。

    离焱想了想，嗯了声，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黑狗虽然没完全治好，但至少呼吸稳定，日后再慢慢想办法就是。

    乐极生悲，难免有些难过，离焱无精打采地说：“我怎么称呼你才是？”对方是神，也不知多少岁数了，自己怎么说都是晚辈。

    “你要不嫌弃，就喊我’翳姐姐’吧。”屏翳说。

    “好的，翳姐姐。”离焱也不客气，又问，“之前你说要去海边见个人，是什么人？”

    “是……我女儿。”屏翳停顿了下，答道。

    都……有女儿了吗？

    离焱问：“是你跟那什么风伯的女儿吗？”传说风伯飞廉与雨师屏翳形影不离，两人常被外界看作是互为彼此的爱人，那么两人即便育有儿女也不奇怪。

    然而，屏翳摇了摇头，目光悠远，思绪仿佛回到了很久远的过去。

    见她这个样子，离焱也不敢多问。可又忍不住心想，在海边做什么？打鱼？还是卖鱼……哦，不对，她是神，那她女儿肯定也不是凡人，又怎么可能像凡人一样蝇营狗苟呢。

    夜已经深了，两人打算先把坐船停靠到岸边，就地歇宿一晚。

    然而，就在此刻水面上好像有什么漂了过来，像是……“人”？

    离焱赶紧将船划过去，屏翳也以最快的速度将人捞了上来，是孩子，而且是两个……

    两人身子都有些发颤，他们已经认出，这两个孩子正是她们白天救下的那两个。可是那河妖不是已经死了吗？又怎么会……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必须死去？

    舟船想要逆流而上，速度太慢，在将船泊在岸边之后，屏翳就召唤来雨燕。

    雨燕在前方带路，逆风而行，很快两人就回到了白天那个地方，而岸边有人在哭泣，另有一个孩子吵嚷着说要报仇。

    白天两个被当作祭品的孩子是两人送回去的，所以认得岸边的两个大人正是那两个孩子的父母，而那个吵嚷不休的孩子是两个死去孩子的哥哥。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悲哀的味道，每一缕风仿佛都可以将人心割裂。

    看着岸边静静躺着的两个孩子的尸身，这对父母哭的更大声了，那孩子的反应也愈加激烈，大声吵嚷着说要报仇。

    离焱询问白天将两个孩子送回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孩子母亲只知道哭，回答的是孩子的父亲。原来在两人走后，他们一家就被市镇里的人给包围了，之后两个被当作祭品的孩子重新被夺走，然后丟入水中淹死……

    原因是只有这样才能平息“河神”的愤怒，才能保得这一方土地风调雨顺。

    “你想要报仇，是吗？”

    哭声撕裂了空气，每丝每缕都让人感到窒息，屏翳看着那个八九岁大的男孩问。

    她的神色很是平静，平静到让离焱都忍不住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男孩使劲地点了点头。

    屏翳微笑着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

    那孩子果然立马擦干了眼泪。

    “你都认得那些人吗？”屏翳又问，“都知道他们住哪吗？”

    孩子赶紧点头：“每一个都认得！都记得！我知道他们住在哪！”他的眼睛很亮，闪烁着狼一样凶狠的目光。

    屏翳伸手拍了拍他有些瘦小的肩膀，安慰道：“那好，你带路，我帮你报仇。”又说，“别怕，有我在。”

    那孩子回道：“我不怕！我要给弟弟妹妹报仇！”

    离焱没有跟她一起去，但她知道她会做什么，接下去又会发生些什么。现在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那些人完了！

    在屏翳跟那孩子一起离开的这些时间里，离焱帮着这俩死去孩子的父母把人给葬了，都说入土为安，愿你们来世都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之后离焱又跟着孩子的父母回家，帮着他们收拾行李，今夜之后这处市镇将不会再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这一夜，血染红了这处市镇……

    快天亮的时候，离焱才重新与屏翳会合，她没问死了多少人，但她知道一定很多很多……

    离焱问屏翳身上还有没有钱，屏翳尽数拿了出来。

    离焱将自己身上的也全部拿出尽数给了这一家子，这处市镇已容不得他们，远走高飞另找安身之地那是需要很多钱的。

    孩子的父母把感激的话都说尽了，临别之时，那孩子回过头来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雨燕。”屏翳笑着说了两个字。

    那孩子又看向离焱。

    离焱笑着挽住屏翳的手臂，说：“我是’雨燕的小跟班’。”

    那孩子知道这可能不是她们本来的名字，但还是很认真地说：“谢谢你们为我弟弟妹妹报仇，我不会忘了你们的。”

    两人朝他们招了招手，就此别过。

    天亮了，河畔的水雾宛如轻纱一般，若非水雾里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这样的景致真的会让人产生仙境的错觉。

    “其实我的孩子也是被人淹死的……”

    屏翳忽然说了那么一句。

    离焱悚然一惊，听……听错了吗？

    空气出现短暂的凝滞之后又重新流动起来，这时屏翳的声音带上了悲怆的味道：“为什么一些人觉得另外一些人应该去死，有理由去死，另外那些人就必须去死？凭什么这个世界是某一部分人说了算的，他们或生或死是天大的事，而除他们之外的所有人只能命如草芥……”

    这个问题离焱答不上来，但经此一事后，她对身边这个女人有了新的认识，她对她再也没有因为她是影月中人而生出不应该的偏见。

    神，好像也并不总是那么高高在上。

    “翳姐姐，你说……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才会不像现在这样？”

    “等所有恶人都死尽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