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共风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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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夏人

    听说东边存在两种可能能治离焱身子的药草,寒镜便执意要去。

    离焱并不抱乐观态度,出海之事何其渺茫,何况还是在“海下”,怎么下去?那又是什么地方?会不会有危险?

    “你们接下去打算去哪?”衔月问。

    “没想好。”离焱说,“你呢?”

    衔月:“我伤重躺了十年,所以想先四处走走,看看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了,然后去找个人。”

    找人?是……

    “不过先说好,我过这雷泽是为了躲避一个很厉害的对头,我们在一起,你也可能会有危险的。”同行一事离焱并无意见,但有些事还是要先说清楚。

    衔月听了倒似没有听见一样,那目空一切的眼神好像这个世上完全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三人往东走了几天工夫,到了一个叫羽山的地方。

    衔月在病床上躺了十年,并不知道这羽山的特别之处,从离焱与寒镜两人口中才得知这十年来天下着实发生了不少事——

    自百多年前水神共工头撞不周山开始这个天下就洪涝不断,尤其是黄河水域。

    当今天下尊尧为天子,许多年前终于决定治理洪灾,而被任命治水的人正是夏部落的鲧。结果花了几年工夫治水,非但没见成效,反而死了不少人,鲧因此被帝尧流放在羽山,后来又被东夷人的首领姚重华所杀。

    所以,羽山是一个让夏人蒙羞抬不起头的地方,它就像耻辱柱一样树立在每一个夏人的心里。

    夏人不恨帝尧,但透了东夷人,因为夏人的首领鲧或许有罪,却远不到应该被处死的程度。

    此番夏人兴师北上,与东夷大军在羽山对峙决战,其首领正是鲧的妻子,有莘氏一族的公主女嬉,而同为首领的姚重华却远在汾水畔的帝京平阳城。

    连日交战,东夷人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夏人士气正盛,首领女嬉也是很高兴,而更令她大喜过望的是今天军营里来了三名访客。

    衔月与夏人的首领女嬉认识,她们是故交。

    十年了,跟这世上所有人一样,女嬉也以为衔月死了,十年后那个已经“死”了的人却突然出现在眼前,那种欢喜简直比打了大胜仗还要高兴!

    衔月在营帐中跟女嬉把盏言欢,离焱与寒镜两人则在军营内闲逛。

    因为是“贵客”,所以一路畅行,走哪都没人阻拦。

    “姐,天下就一个兵主。”寒镜小声提醒着。

    “我知道。”离焱神色平静。

    “那你还一路跟她同行……”寒镜急道。

    “所以我才一直没跟她说你我的身份啊。”离焱回答。

    “干脆一走了之不是更好吗?”寒镜无法理解这个姐姐到底在想些什么。

    离焱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状。

    此时两人走到了一座大帐前,这里的守卫比别的地方多了数倍不止,一直畅行无阻的两人在这里却被阻了回来。

    “姐,这里的守卫怎么这么多?”寒镜觉得奇怪。

    离焱握着她的手转身离去,淡然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况是这么大的一座军营,与我们无关的事不要去打听。”

    返回所住的营帐后不久,衔月也就回来了。

    离焱看着她,想了想,说:“月姐姐,在雷泽的那天夜里广成子说了’兵主’两个字后,我就知道你是谁。”

    衔月哦了声,也不奇怪,笑道:“那你是本来就不想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才不愿意跟我说?”

    “……”离焱不知该怎么回答。

    衔月赶紧说:“不说便不说,你不用为难,我不问就是。”

    离焱心下稍安,继续道:“帝尧被奉为天子,定都平阳,号陶唐氏。东夷人姚重华在平阳城担任高官要职,所以帝尧与那姚重华算是一伙的,你身为陶唐的兵主,却跑到夏人的军营来,还跟他们的首领喝酒,这合适吗?”

    衔月说:“不合适就不合适吧,反正我明天就走。”又道,“我要去找一个人,之后怕是不能再与你们同行,你们打算去哪?”

    找人?是去找他吗?

    离焱心中一酸,摇了摇头,说:“可能会再四处走走吧,也可能会继续往东走……”双狼山时,那狼妖虽未明说,但显然看出了她的病因。元离草与续魂草一事虽说机会渺茫,但却是她至今知道的唯一可能治好她身子的办法。那药丸共有三颗,如今只剩下两颗,留给她的时间可能已经不多了。

    想到明天就是别过之期,离焱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半夜的时候,寂静的军营忽然吵嚷起来,离焱开始还以为是东夷人来袭,仔细一听才发现不是。

    衔月与她们同住一个营帐,起身道:“你们别动,我出去看看。”

    衔月出去的时间很久,离焱放心不下,也要起身出去看,然而这一次她却被守卫给拦住了,所以她并不知道这一天夜里军营里发生了什么。

    等到衔月回来,离焱问起,衔月只说了句:“没事。”

    见她不愿说,离焱也不好再问。

    只是衔月原本决定第二天要走,结果却没走,不仅没走,还不让她走。

    离焱越发狐疑起来:“月姐姐,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衔月笑道:“没什么啊,就是我还没跟你玩够!”

    知她说的不是实情,离焱忍不住心中有气,但又没有办法。

    衔月心道:“以你的性子若是知道了,那定是不愿连累别人要走的,可如果离开这座军营又岂能活?”同时她还在心里暗暗道,“师父,原来……原来她们竟是您的女儿,我一定会保护好她们的!”

    离焱只好在这座军营里继续住下去,她并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那天起夏人开始在战场上失利,不断败退。

    自从战场上失利开始,整座军营的气氛就变得很是古怪,那种古怪也不是单纯的士气低落跟愤怒,更压抑着一种宣之不出的怨言。

    离焱时常看见有兵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可一见她走过去就立马散开。

    已经几天过去了,此刻衔月正在中军帐内与夏人首领女嬉交谈,衔月想要由她领兵出战,她是兵主,是战争之神的意思,实力不言而喻,但女嬉不同意,因为她这个兵主是陶唐的兵主,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又要置她身后的那个族于何地?

    “为什么非得这样?”女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们两个是陶唐的公主,但同时也是陶唐的叛徒,也值得你如此?”

    “我有非如此做不可的理由。”衔月回答道,“在你营里,托你庇佑,所以无法眼睁睁看着你们的兵士因我死于非命!”

    “即便是如此,我也不能任你走到那一步!”女嬉同样义正言辞地拒绝。

    一个人活在世上是不能也不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的,这世上也会有许多立场需要或者必须去选,一旦走错一步,今后的岁月将会是艰难无比,甚至可能身首异处。就像她,事实上她从来没有也不敢去正视自己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