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师协会发的身份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余长青若有所思道。

    唐九州笑了笑，似乎很高兴余长青拥有如此迅速的反应能力。

    “我只能告诉你，这东西刚实行没多久。不过我想其余的事情已经不用我说了，你应该能猜到。”

    余长青愣了一下，道：“和鬼怪监狱有关？鬼怪监狱是对身份卡制度的一种补充？协会果真开始改变对待鬼怪的态度了？”

    唐九州微微颌首。

    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余长青重重舒出一口气：“难怪了。”

    如果天目师协会真的准备接受一部分有理智的鬼怪，那么建一座强大坚固的鬼怪监狱来限制和警示这些鬼怪便成了一件急切，并且必须的事情。

    所以余长青一展现出来自梦境的力量，便获得了大量的关注。因为一座省钱省成本的梦境监狱，无疑便是这件事的最优解。

    余长青想明白了这一点，心中顿时轻松了很多，就连语气也轻快起来：“老师，最后是梦境强度极限测试。这个该怎么测？”

    “我亲自来。”

    唐九州语气平静道。

    还不等余长青有什么反应，刘老师的一句“不行！”就喊了出来。

    “梦境力量毕竟是来自鬼怪，而不是余长青。其危险性不言而喻。要是您在其中发生了意外可就麻烦大了！”

    刘老师神情紧张，也顾不上什么保持距离什么尊敬，抓住唐九州的胳膊便死死不放，生怕这位大佬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蠢事。

    唐九州笑了笑，坚定的抽出自己的手。婉言拒绝道：“余长青是我学生。我相信他不会害我的。”

    闻言，刘老师脱口而出道：“余长青是不会，但那只鬼怪难保不会起什么心思啊！”

    随即又觉得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妥，刘老师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余长青，像是解释般补充道：“您老可是咱们海城协会的定海针，真出了意外谁也无法交代！”

    刘姓老师的举动虽然隐晦，却被一直关注事情发展的余长青看了个正着。

    余长青若有所思的回忆着刘老师与唐九州说过的每一个字，做出的每一个举动，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漏算了一件事：

    或许对于天目师协会来说，这场测试的最重要的目的并不是测试梦魇之王老王的实力，而是自己对体内鬼怪的控制程度。

    就像唐九州在办公室里提点过他的那句话一样，实力是可以用物品手段提升的东西，只要申请下来，就不成问题。

    而协会真正需要自己展现给他们的，是安全感。

    是余长青拉入梦中多少人就放出多少人，协会让在梦中监禁多久就多久，将强大鬼怪送到嘴边却可以乖乖吐出的安全感。

    简单说来，就是两个字：听话！

    余长青刚想明白这一点，便听到刘老师在那里大声嚷嚷着：“我们不测了！大不了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监狱，为什么非要为了一个所谓的梦中监狱去冒险啊！”

    “那是因为只有我亲自试过才能确定安全与否。再说，你怎么就肯定我一定破不出来呢？”唐九州耐着性子解释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刘老师丝毫不让。

    唐九州一脸无奈，似乎压根就没有想到刘老师会这么倔强：“你看那些学生都出来了，这件事其实没那么危险。”

    “不行就是不行……”

    听着两人似乎永无尽头的争吵，就在余长青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该怎么应对这场特殊测试的时候，老王忽然发出了很有灵魂的一问：

    “他们这是在说相声吗？我们今天还测不测了？”

    说相声？

    还别说，用说相声来形容还真有点贴切。

    余长青顿时被老王的形容逗笑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豁然开朗般的明悟。

    对呀，还测不测了？

    很显然，现在是协会更需要他与老王的能力，而不是他更需要协会。

    虽然他明白协会内部可能在对是否要用他存在分歧，但在已经要开始测试的时候跑出来叽叽歪歪，暗戳戳试探来试探去不觉得有点过分吗？

    还是说，协会那帮家伙真觉得他是个软柿子，不管怎么试探怎么捏都不会翻脸？

    余长青忽然想起了之前进行人数测试的时候，他与老王简单粗暴的把所有人拉入梦境的过程，忍不住怀疑当时的举动是不是无意间帮他避免了不少麻烦。

    果然，做人不能一味的好脾气，该动手时就得动手啊！不然别人真不把他放在眼里。

    余长青这样想着，主动打断了这场争执。

    “刘老师，这场测试我老师进梦境不安全，不如你来牺牲一下，你来试试嘛！”

    余长青笑眯眯的建议道。

    刘老师一听这话，瞬间脸色大变，可不等他开口拒绝，余长青便已经唤起了老王。

    “嘿嘿！本王早就看这孙子不顺眼了！叽叽歪歪的，快烦死了。”

    老王嘿嘿一笑，轻轻拨动梦境力量，迅速将试图逃离的刘老师包裹，拖入梦境里。

    “好了，这样就没人能影响我们测试了。”余长青笑着对唐九州说道。

    唐九州神色复杂的看着余长青格外年轻帅气的面孔，心中有一瞬间感觉对方无比陌生。就像他从来没有了解过余长青一样。

    不，或许他本来就不了解余长青。

    从自己这位学生晋升天目师失败后，自己便再也没有了解过余长青在想什么。

    他所谓的了解，只是基于给七岁凝门天骄传授基础知识，和后来每年每月每周从路南溪口中听到的那些有关余长青的传闻罢了。

    唐九州恍然意识到这一点，随即又为余长青这番不符合规矩，却颇为无赖的行为感到好笑。

    “你倒是不怕得罪人。”唐九州无奈道。

    “是刘老师果然深明大义，愿意替老师试上一试。和学生有什么关系？”

    余长青笑眯眯的否认自己擅作主张，向唐九州发出了像是挑战一般的邀请：“来吗，老师？来试试老王的梦境。”

    “好！”

    唐九州被余长青激起了战意。

    或许是基于对余长青的信任，又或许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唐九州没有任何犹豫反抗的陷入了永恒梦境之中。

    ……

    荒芜寂静的黑色大地上，一颗布满黄黑色色块，仿佛被锈蚀过的暗红色太阳高高挂在半空，将有限额热量照耀着干枯死寂的大地。

    唐九州恢复意识的时候，便发现他正躺在一片仿佛被某种庞大生物所踩碎的乱石堆里。而在他的头顶，是一群猴子一样的独眼鬼怪，正上蹿下跳的研究如何炮制面前奇怪的生物。

    “噩梦开篇吗？不过应该是独属于里世界生物的噩梦。”

    唐九州自言自语道，挥手召来几道落雷，将这一群鬼怪屠了个干干净净。

    对于梦境力量，唐九州并不是没有一点了解。就比如在梦境世界中，最危险的并不是梦境主人设置出来的危险，而是梦境力量的入侵。

    因为梦境力量会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里面的人，让人的时间感和空间感发生错乱，一点一点的侵蚀目标记忆，使目标对现实的记忆开始模糊，最终改变对“我”的认知，彻底成为梦境的一份子，失去了离开的可能。

    如果说自我认知改变意味着死亡，而时间模糊则是梦境力量入侵的征兆。

    因此在摆脱小小麻烦后，唐九州马上便将注意力放在观察这个梦境世界上。毕竟如果不想在一波又一波麻烦危机中彻底被梦境吞噬，就要尽快寻找离开的办法。

    然而观察到的环境很快便让唐九州失望了。

    乱石的后面还是乱石，诡异的太阳一动也不动，除了被抹杀的那些猴子似的家伙，整片荒芜的大地上光秃秃的，没有活物，没有声音，没有风，没有水源，没有任何能做时间参照物的东西，甚至没有影子。

    总之，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尖锐的黑色碎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有点意思了。”

    唐九州试着去够天上的太阳。但在发现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触及太阳时，便果断的放弃了这个以力破之的笨办法。

    经过仔细观察后，唐九州最终选择以太阳一块面积较大的锈斑的位置为方向，坚定的向远处走。

    在确定不了位置方向的时候，选定一个方向并坚持下去是最好的办法。

    就这样大概走了十分钟，只用用心跳来估算时间的唐九州终于发现世界发生了变化。

    光线似乎暗了。

    除此之外，唐九州的身体似乎也轻了很多。

    又过了大概五分钟。那种身轻如燕，一蹦三丈高的感觉更加清晰强烈。

    但情况不仅仅如此。

    在发现随着他的走动而被踢开的碎石，花了半分钟才从空中落地后，唐九州很快便意识到，发生改变的并不是他自身，而是环境中的重力。

    在这个鬼怪的梦境世界中，重力是错乱的。

    这样的想法很快便得到了证实。因为在又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后，梦境中的重力彻底消失了。地面上却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形状不规则的巨大的坑洞。

    唐九州抓着地面飘到了洞口，顺着洞口向下看。只见一片黑暗中，一个闪烁着细碎光芒的漂亮黑色的球体远远的悬浮在坑洞深处。不断诱惑着人深入坑洞。

    唐九州想了想，扒着洞口的岩壁向下飘去。一米、两米、三米……无论唐九州爬了多远，那颗漂亮的球体似乎始终远远的悬浮在黑暗深处。

    唐九州逐渐没了耐性。所以他干脆的抓着岩壁一拉一推，将自己从推向“下方”的球体，彻底离开了岩壁。

    只是离开岩壁的一瞬间，唐九州便察觉到了坑洞中央与岩壁边缘的不同。

    这里的气温不再是一成不变的低温，而是更高一些。并且随着他不断向下飘落而逐渐开始变得灼热。

    热。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热。

    热到唐九州简直要怀疑自己已经被烤成了一块焦炭。

    可即便如此，唐九州依然牢记着自己正在一片虚幻的梦境之中。

    只要离开梦境，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只是梦境。

    他不断这样告诉自己。

    身处梦境之中，最重要的便是分清梦境和现实。但凡心中对梦境存在出现一点怀疑，便会迅速放大成裂缝。而梦境的力量便会果断将这道裂缝撕开，将人彻底融入到梦境里。

    终于，周围的环境再次变了。

    一圈暗红色的火焰从黑暗边缘燃起，并且灼热、平缓、稳定的燃烧着。就如同一片盛开的暗红色玫瑰。

    随着唐九州的远离，火焰不断向内收缩，将最中心的黑暗挤压得越来越小。

    唐九州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盯着头顶那片黑暗与火焰泾渭分明的天空看了很久，直到看到了火焰的边界：一个更大的圆。

    下一刻，重力回来了。

    坠落速度变得越来越快，唐九州也距离那片火海黑洞越来越远。

    当那片火焰终于缩小成可以被眼睛完全观测到的状态时，一直盯着头顶的唐九州终于意识到自己凝视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太阳。

    是他在地面时看到的，暗红色的，仿佛锈迹斑斑的太阳。

    而他就是从其中的一小块黄斑……或者说是被光晕笼罩而呈现出黄色的黑洞中掉出来的。

    唐九州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向自己坠落的方向，那颗漂亮的闪烁着光芒的球体看去。并在接近地面时确认了脚下便是他不久前离开的地方。

    那个荒芜，寂静，并且有着无数尖锐碎石的地方。

    唐九州看了看头顶，又看了看脚下。

    虽然事情发展得很是离奇，荒谬，但深受震撼的唐九州还是不得不承认一件他不愿，不想，甚至不敢承认的事实：

    他又回来了。

    他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片大陆。

    那片不知道该说是太阳内部，还是太阳是它内部的黑色星球。

    这真的是梦境吗？

    还是说，这就是表里世界之间真正的关系？

    进入梦境以来的第一次，唐九州开始迷茫，并产生了对真实世界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