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棺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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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戏装女人

    “我问过一些之前在泽白家当奴隶的人,他们说所有碰过阿姐鼓的人都死于非命,所以那面鼓至今还留在泽白家里,我和烈夏从废弃的屋里找到了这串嘎巴拉和阿姐鼓,还有一对用阿姐小腿制成的鼓锤。我发现除了我烈夏之外,没有人能够触碰它们,我知道是阿姐的怨念还没有消除。”

    “我带着它们来到荻罗寺里,想请班尼格活佛超度阿姐,不要让她再漂泊怨恨下去,早日步入轮回。可班尼格活佛却说机缘未到,我只能把它们留在了寺里,隔三差五过去看看,就仿佛阿姐还在我的身边一样。”

    “你刚才哼唱起那首歌谣时,我就知道,是阿姐的机缘到了,她是来与我告别的,她要同烈夏一起离开了。”

    卓玛比划完,将手腕上的嘎巴拉脱下,放在心口处,深深闭上了双眼,嘴唇无声翕动,似在念诵佛经。

    她说完这些,已是凌晨三点多。

    藏北日出升的晚,她叫醒了自己的亲人,合力将已缠满哈达的烈夏搬运到车上,准备出发去山顶上的荻罗寺,举行天葬仪式。

    我得抓紧去叫安桂森。

    无奈他昨夜喝了太多的酒,我们谁都没有料到事情会在一夜之间解决,便都没有阻拦。

    等我来到他的帐篷时,看到他四仰八叉的躺在藏毯上。

    我哭笑不得,让闻人溯把他弄进房里,不要让他睡在外面吹冷风。

    闻人溯就真的把他扔在了屋里的地上……

    靠近安桂森,轻轻推了推他,安桂森还在打着酒鼾,脸上熏红未褪。

    真想把他这副模样拍下来,回头发给明城大学那些迷妹看看,肯定瞬间滤镜破碎。

    “安桂森,别睡了,我们要出发了!”我扯着他的衣领大声喊道。

    安桂森在我的吼声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线却越过我,停留在我身后空荡的位置,口齿不清地说道:“小姐姐,你到底是唱什么戏的?这装扮是穆桂英挂帅还是霸王别姬啊?”

    我浑身僵住不敢动弹,眼尾顺着他的视线扫了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而安桂森的模样显然又不是喝多产生的幻觉。

    恍惚间,我隐约感觉这事有些不对,安桂森说过他看到的是一个穿着戏装的女人,而曲让卓玛是个藏族女人,出身奴隶家庭,根本接触不到中原戏曲。

    安桂森的阴阳眼不会出错,那到底是哪一环弄错了?

    难道,这串嘎巴拉上有两个女人的亡魂?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激灵,眼下时间紧迫顾不上太多,把安桂森从地上拽起。

    让闻人溯帮我搭了把手,不由分说的把他丢进了车里。

    黎明前的夜是最黑暗的,藏北更多的是无人区,只有卓玛那片牧区的点点星光,根本不足以点亮夜空,远处就像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深不见底。

    我们跟随卓玛家的车盘旋上山,到达荻罗寺时,班尼格活佛已经站在天葬台前等候我们。

    他还带来了那面阿姐鼓,我这才得以看到它的真实样貌。

    鼓的两边被彩绘覆盖,鼓面则用绿松等矿石磨成的染料,各画着一对妙音鸟,鼓皮泛着暗黄色,依稀可见皮肤的纹路。

    这里的秃鹰似有灵性般,知道将要美餐一顿,提前来到了山体两侧,集体张开宽大的翅膀,背对着天葬台,如朝圣般虔诚不动。

    班尼格拿出一张写满经文的纸,应该是需要念经超度,因为天葬开始,他便要亲手处理烈夏的遗体,喂给山上等候已久的秃鹰。

    我以为他要把经文递给一旁的小喇嘛,结果他却递给了我。

    “我?”我指着自己,不解的问道。

    我又没有什么大功德,怎配给人超度亡灵呢!

    再说,这上面都是些梵文,我也看不懂啊!

    班尼格活佛淡淡一笑,安慰道:“你命里和他们有缘,由你来诵经最好,我念一句,你跟着我一起念。”

    我只好点头同意。

    起初,班尼格念得十分缓慢,我觉得即便是复述也非常吃力,渐渐地,这些梵音就像刻在我的脑海中一样,班尼格念起上句,我自动接上了下句。

    我似乎感觉到这是《天上清籙》中的一段,是之前我看不懂的那些文字,它早已存在于心里,我却全然不知如何使用。

    原来,它是渡魂经,引领亡者走向轮回。

    班尼格活佛见我能流畅的读出经文,便不再开口。

    卓玛将阿姐鼓架起,拿着两条腿骨鼓槌,合着我的声音开始击鼓。

    鼓音清越,并不沉闷,宛如传说中佛国世界里妙音鸟的悲鸣,在这偌大空寂的山谷里,不断回荡。

    班尼格活佛将烈夏的肉扔给远处的秃鹰,秃鹰们蜂拥而上,很快就把烈夏啃食干净。

    此时,我所念的经文也只剩最后一行,卓玛敲击的鼓点越发轻快,直到最后一个字符落下,两边鼓面同时爆破,鼓槌自相断裂。

    余音震荡了许久,我抬眸,眼见不远处天的尽头泄出一丝半明半昧的光线,从层层黑云中挤压而出。

    天终于要亮了。

    吃饱了的秃鹰带着烈夏一起振翅高飞,盘旋于雪山之上。

    我心里的沉重仿佛瞬间消除,似一场经年暝雨,得以窥见天光。

    随着鼓声乍破,一旁醉得迷迷糊糊的安桂森骤然倒地。

    我上前探识他的灵体,已感知不到诅咒存在,总算松了口气。

    天葬是不能哭的,卓玛全程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但她脸上褶皱的每一条沟壑都在诉说着难过与不舍。

    她一天之内送走了两位最亲近的人,神情变得呆滞而混沌。

    初见时还感慨她岁数不小,但精气神仍在。

    刚才铿锵有力的击鼓,现在却连走路都颤颤巍巍,仿若被瞬间抽走了灵魂,任由她的子女们扶着这位已年过九十的老人家下了山。

    我们把安桂森先送去了荻罗寺的偏殿里,等候他醒转。

    那串嘎巴拉念珠上面已没有怨气存在,我把它留给卓玛作为纪念。

    最后的日子里,就让它代替曲让陪卓玛走完这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