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谢弘臻知道自己儿子在外面做的活计，可能上不得什么台面，但他看见密室中摆放整齐的六副盔甲的时候，还是差点吓晕了过去。

    “均儿，你怎么如此糊涂！你之前干的事情，为父就不说了，这些可是杀头的东西啊！你怎么敢的啊。”

    谢弘臻又惊又怕，赶紧拉过谢均低声斥责道。

    谢凌连忙拉过父亲，轻声说：“爹，现在世道本来就不太平，哥也是为了咱们好，如果不提前预备着点，这次万一有点什么意外，这些东西也能护我们周全啊。”

    一旁，谢均和阮五文晋他们正在商量着对策。

    张家兄弟现在除了张别行动缓慢意外，张顺已经差不多了，阮五有个病重的老妈，文晋孤家寡人，韩浩倒是父母俱在。

    另外还有华成也在利事阁，那天从商队回来后，黑老五和田忠都先早回家做准备了，而华成则是父母都在天门郡，他早年间和父母吵架之后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一个人也没什么牵挂，就跟着谢均回来了。

    这么一算，自己拖家带口的，一辆马车还不够。

    但交完了铠甲钱，又给小凌和阮五置办了马，自己已经两手空空了，如何才能再买辆马车？

    将烦恼暂且抛在脑后，谢均对着文晋等人说道。

    “这六副铠甲，韩浩，文晋，还有小五，张顺你们一人一副。如果事态真的严峻到武阳县守不住了，让老人上了马车后，我们护送他们一路杀出去。

    等冲出城区后，一路向西，往博阳郡去。路上如果有掉队迷路的，咱们在博阳郡集合，先到的人，租一间房，门上挂上利事阁的招牌。

    听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谢均将几位弟兄拉到一起，头抵着头，肩并着肩，低声说道：“兄弟一场，我希望这次劫难过后，咱们都能全须全尾的，再聚在一起！”

    阮五哈哈一笑：“大哥，我阮五福大命大，你就不用担心我啦。”

    文晋和阮五性子相同，也呵呵笑道：“要想收我文晋的命，还不到时候呢！”

    门外，利事阁紧闭的大门再次被敲响。

    屋内众人交换下眼神，最后谢均示意几人将密室掩盖好，随后身后跟着阮五，将门慢慢打开。

    见房门打开，门外的汉子发生略带沙哑的声音。

    “请问是谢均吗？”

    谢均抬头看去，见门外站着两个身穿甲胄的兵士，手里还拿这张纸，诧异的点点头：“是的，我就是谢均。”

    “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申屠县尉有请。”

    见谢均承认身份，兵士将手里的纸张递了上去，谢均结果一看，上面是申屠坚的笔迹和盖印，写着请谢均前往军营一叙。

    “谢掌柜，麻烦你快些，我们兄弟二人还有些军务在身，不能耽搁太久。”兵士递上书信后，礼貌的点了点头，示意让谢均快些。

    谢均面色如常，心中大致想到了申屠坚心中所想，但实在不好推诿，转头让阮五顾好家，便跟着两人一起往军营去了。

    一路不停，谢均感觉到，整个城内的气氛都不一样了，一些消息灵通的人都已经知晓了大概，街上的行人匆匆，米铺的价格涨了又涨，铁匠铺老赵再次忙碌了起来。

    只不过这次都是给官军打铁器。

    走过一趟趟街道，这还是谢均第一次进到军营里面，刚踏入军营大门的一瞬间，顿时感觉一股紧张的氛围四处弥漫。

    年轻的兵卒几人一队，抬着一根根滚木，圆石往城墙上搬运，一捆捆箭矢从仓库中运出。

    武阳县常设的守备士兵并不多，只是常规的三曲兵士，六百人。所以军营不大，图方便设在了城内。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申屠坚依旧按照野外扎营的模式将军营划分了前中后营，其中，他的指挥所就在中营。

    穿过层层军备之后，申屠坚那嘈杂的指挥所就显露眼前。

    还没靠近，就听见里面的人熙熙攘攘。

    “大人，目前募集了四百青壮可编做预备役，明日准备通过官府发告示，在强征千人。”

    “大人，刚才属下和主簿一起去粮仓看了，保守估计可以维持我军月余供给。”

    “嗯，不错，除此之外，还要加大弓矢，滚木等物的储备，越多越好。”

    “嗯？哈哈哈哈哈，这不是我的好弟弟吗，快来快来，快进来。”

    申屠坚身穿将铠，生平第一次如此意气风发的挥斥方遒，往日那些听调不听宣的军侯们也都没了小心思，一个个都在生死威胁下同心协力。

    这不，一转眼看见谢均被带了过来，申屠坚连忙走上前来，忍不住靠近他耳边小声炫耀道：“怎么样，老哥威风吧，哈哈哈哈。”

    谢均笑笑，毫不避讳地道：“兄长英姿飒爽，贵为一县县尉，自然威风啊。”

    “哈哈哈。兄弟啊，愚兄我才疏学浅，仅仅堪当一个县尉就是走了大运了，可不像你，年轻有为，不仅武力高强，脑子也好，你来从军，肯定能比老兄混的更好。

    怎么样，跟我混吧，保证你从此平步青云！”

    申屠坚哈哈一笑，搂着谢均的肩膀就把他带到了桌前，指着上面说到：“你看，这就是本县的绝密——城防图！”

    谢均心中顿时暗叫一声不妙，连忙想要挣脱申屠坚，顺势遮住了眼睛：“兄长你这是做什么啊，我不过一平民百姓，这么机密的事情怎么能让我看呢？”

    “诶，也不算什么机密，我部下的哪个将领没看过？”

    申屠坚作势要撤下谢均遮住眼睛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弟啊，你和你手下的那群人，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如今国难当头，怎么，想不想建功立业，封王拜相啊？”

    谢均连忙摇摇头说道：“老哥，不是弟弟没有这个心思，实在是兄弟们都是普通百姓，除了略通些拳脚，就是个老百姓嘛，而且一直闲散惯了，只怕是给你们捣乱，腥了一锅汤啊！”

    申屠坚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一声，右手状若无意的放在腰间剑柄上，便要领着谢均在军营四处看看。

    谢均心中暗骂，平日里太平，每天不见你人影，现在羌人来袭你第一个想起我来了，不就是想让我这帮兄弟们给你送命？

    如果事出之前谢均从了军，那么他自然不会推辞，但如今你硬拉着兄弟们给你陪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不过谢均也心知，自己今天不答应，只怕是没办法走出这个军营了。

    申屠坚不会允许，城内有一帮武力高强，不听调遣的不稳定因素。

    尤其在生死之间，谁也无法肯定，最后率先打开城门的，是敌军，还是自己人。

    拉着谢均走过一圈，谢均看着身边逐渐浓郁的肃杀之气，心中一叹，说到底，自己也是楚人。

    “兄长，我愿意跟在你左右听你调遣，只不过我的兄弟们，能否让他们在家中等候，我的弟弟们还小。”

    申屠坚原本听见谢均松口，顿时欣喜万分，却没想到谢均后面还有一句话，面色又沉了下来。

    “谢老弟，我直说了吧。城，能不能守住不知道，但我身为县尉一天，领了一天的俸禄，我就要站在城头上，尽我的指责。

    你要是真不想一起站上来，我理解你，毕竟你闲散自由惯了，我也不怪你。

    但我无法保证，当城内人心思异的时候，你和你的手下，会不会变成一把刀。

    所以，你们这把刀，要么握在我手里，要么必须折断。”

    谢均听了这些默然，他也明白申屠坚所说的是最真实的，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这般做。

    但只不过，申屠坚想守护的是自己的职责，谢均想守护的，是家人和朋友的安全。

    “早死，和有可能死，你选一个吧。”

    申屠坚带着谢均走上城墙，看着远处散发着无尽光芒的夕阳，怔怔的说道：“十五从军，至今已经十八年矣。

    遥想当年，我也只是想混口饭吃，能活一天就行，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为了一群和我毫无血缘关系，甚至不知名姓的人去死。

    但是当你真的度过了这些岁月之后，你会发现，曾经的想法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罢，申屠坚转头看向谢均朝气蓬勃的面孔，突然哈哈大笑道：“我年轻时，比你还不堪。我有预感，谢老弟，你有一天，会做的比我更出色。我看人从不出错，你心中的义和爱，比我宽广的多。”

    “其实我也很羡慕，你有过这么精彩的时光，虽然我现在是一县县尉，但身不由己，整日郁郁寡欢，这个名头只能唬住寻常百姓，我也想做一个，人人称赞的，侠客。”

    谢均看着申屠坚落寞的脸孔，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感触，走上前和坐在女墙上的申屠坚一起坐下，嘴里说道。

    “申屠老哥，你其实也是一个侠客。”

    “哦？怎么说？”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嘛。”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