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任侠踏上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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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粟库泰

    元德六年,也就是一年前。

    楚帝沈悼因为太傅戴据以及其门下弟子整日上谏,规劝自身要勤俭,体恤民力而心生不满。忆往昔,刚登临大宝的第二年,沈悼便命大将军领兵两万平定西南蛮族,妖道谋反,从而自认为天下太平,便安心享乐起来。

    自此,楚帝半月而一朝,先是命人打造了新的“安乐宫”,内修了上千座房间,采来了江南的新鲜苔藓,铺在台阶之上,引来渠水绕着各个门槛,到处环流。渠水中种植着南方进献的荷花,花大如盖,高一丈有余,荷叶夜舒昼卷,

    另有奇山怪石,温泉暖水,四季如春,又广纳宫女充入其中,在这个宛如仙境的宫殿中自在享乐,对外界之事充耳不闻。

    而戴据等大臣自然不肯坐视不理,谏书如同雪花一样飞向朝廷,又被黄门侍郎不动声色的拦了下来,挑了些言辞犀利的呈了上去。

    久而久之,沈悼在看见戴据之子,中书令戴雅的一则竹简,上写沈悼乃昏庸之君,有亡国之相,从而大怒。

    而身边的贴身太监则适时提上了一本东阳郡刺史指责戴氏门徒在当地结党营私,抨击朝政,并且收敛了大量财富的奏折。

    至此,太傅戴氏一族彻底覆灭,从属者要么下狱,要么流放,士族的力量也被大量削弱,沈悼为了能安稳的享乐,提拔了自己的母族崔氏,征辟大量族人入朝为官,并且增设了六位太监常侍,替自己监听天下。

    而随着士族的捂嘴,宦官的大肆敛财,官僚机构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更有甚者卖官鬻爵,号称两千万可当太守。

    而各地为了满足上层的贪欲,只好向下层层剥削。

    其中,尤以各地异族最甚!

    草原上,寒风猎猎,天空渐渐飘起泛黄的雪花。

    一支熟羌部落中,几个头人聚在一起,商议着族中的大事。

    “族长,如今部落中牛羊不过百头,粮食所剩无几,能不能安全度过这个冬天都是两说,哪来的两百头牛羊来!”

    下首,一个秃头羌人愤怒的说道,他们已经满足不了楚国的贪欲,哪怕自己已经多次表示,这个冬天恐怕族中要死很多人,郡守依然不管不顾,强令他们在十日内凑齐两百头牛羊献上来。

    族长长叹一口气,眼中满是绝望。

    但那又能怎么办呢?冬天已至,族人无法迁徙,逃脱楚国的控制,他们又无法反抗强横的楚军。

    族长望着帐篷中一张张愤怒的面孔,他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但他也知道,那只是一时的愤怒,愤怒无法改变任何事情,愤怒过后,也必须要面对现实。

    “好了,楚人的要求,我会想办法,我找你们前来,就是要商议,怎么能度过这个冬天。”

    族长敲了敲拐杖,重新定下了议程。

    此言一出,其余人皆是满脸的失望和愤慨,却没人再抨击族长的决定,其实他们也清楚,族长背负的,比他们多得多。

    见众人不开口说话,族长只好准备继续说下去。

    却不想,帐篷中突然传来一道青年的声音。

    “父亲,直到现在,你还在想着如何满足楚人的卑劣要求吗?”

    族长身后的屏风中,转出来一个身穿兽皮衣服,头发剃光,头顶留着细鞭子的青年,眼神如狼一样盯着族长。

    看到是自己的儿子,族长先是一愣,继而是愤怒涌了上来,在草原上,父亲的地位就如头狼一样,地位不可撼动,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绝不允许在自己召开的会议上,自己开口说话的时候打断。

    “滚出去,这是族会,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族长怒斥着让自己的儿子滚出去,看他摄于自己的威严低下了头,这才余怒未消的重新看向会议上的其他人。

    这几人纷纷也噤若寒蝉的低下了头,生怕引起族长的不满。

    而这时,族长反而看到角落里,一个陌生的女子正玩味的看着他,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容。

    “这人是谁?”

    族长心里下意识想起了这个问题。

    还没待他开口询问,突然感觉胸口猛地一痛。

    这股剧烈的疼痛剥夺了他说话的力气,他缓缓低头看去,一柄有些眼熟的刀尖,从他的胸前透胸而出。

    “嗬...嗬..”

    老族长仿佛破风箱一样,想要从嗓子中发出些什么声音,却只能无意义的嗬几声。

    一只大脚踩在老族长的后背上,猛地一蹬,抽出刀来。

    也抽走了老族长最后的一丝生机,他倒在地上,肌肉不自主的抽动两下,便恢复了平静,永远的平静。

    下首,左右头人听到咕咚一声声响,下意识抬起头来,正巧看见族长倒下的一幕,惊骇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惊叫出来。

    “灰狼”粟库泰手握尖刀,双眸恶狠狠地盯着帐篷里的众人,身躯因为极度的兴奋而不自主的颤抖,声调颤着吼道:“楚人低劣,哪怕我们满足了他们这次的要求,下次,下下次还是会死在他们手里,天狼神在上,我们钟吾氏绝不会,再次屈服!”

    强烈的情绪表达完毕,帐篷外一阵骚动,紧接着冲进来十多个羌兵,各个浑身染血,目含煞气,手里的刀还冒着热气。

    在粟库泰的威逼利诱下,其他头人也都纷纷投降,拥立粟库泰为主人,纷纷献上了自己那虚伪而浅薄的忠诚。

    而粟库泰也沉浸在大权在握的感觉,坐在染着亲生父亲血液的椅子上,颐气指使。

    第二天,整个钟吾氏部族开始喧哗起来,年轻的羌人穿上棉袄,罩上皮甲,将刀柄裹上布,等候着新主人的命令。

    帐外,粟库泰穿着祖辈流传下来的铠甲,骑着部落中最神骏的白马,望着部落中火速集结的五百勇士,豪气顿生。

    羌人虽说全民皆兵,但自己根基不稳,为了防止后院起火,这次只召集了些热血的年轻人。

    没有战前演讲,也没有战前激励,年轻人的热血和莽撞,就已经赋予了他们最大的勇气,只需要一声令下,他们可以毫无保留的冲出去,用自己的弯刀划开一切障碍。

    亦或是被划开。

    也许是运气到来,今天天气晴朗,气温也有些回升,总算不那么冻手,粟库泰带队跨过一条河,翻过一座山包,居高临下,看向了山脚下的一个平地上,密布的帐篷。

    三日后

    当郡兵什长带队来到贫瘠的钟吾氏后,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往日凄惨的景色不在,牛羊多的在圈里面放不下,有的甚至被拴在了帐篷前,有的小孩子手里拿着骨头跑来跑去。

    “头儿,这钟吾氏前几天还派人到郡城里求情,今天怎的有这么多牛羊?”

    什长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也隐隐约约猜到了真相。

    果然,看到他们到来,以往经常打交道的老族长并没有出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年轻的壮汉。

    那壮汉神色桀骜,对他们的脸色并不好,但也仍然做足了面子上的功夫,走到马前,对什长弯腰致礼。

    “下人粟库泰,见过军爷。”

    “你是何人,钟吾阿力呢”什长神色阴沉,马鞭悄然下垂,厉声问道。

    粟库泰听见什长装作没听到自己说话的样子,咬紧了牙关,将腰玩得更低了些,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谄媚:“小人钟吾粟库泰,是钟吾阿力的长子,我父亲前日意外病逝,现在钟吾氏,有小人做主。”

    什长闻言更怒:“根据律法,钟吾氏当家人死后,应该上报朝廷,由朝廷任命下一任当家人,你怎敢违抗律法,绕过朝廷!”

    粟库泰连忙跪倒在地:“大人息怒,小的也打算上报朝廷,但由于我们部落的朝贡还没整顿,又恐误了时日,所以擅作主张,登上了当家人的位置。”

    “这是小的派人整顿的牛羊,一共一百头牛,四百只羊,请大人清点。”

    粟库泰将头埋在雪中,腮帮子咬得死死的,双手紧紧抓住手里的积雪。

    “嗯?怎的这般多?”什长本来打算问罪他们,好多克扣一点东西,没想到这粟库泰到给他送了份大礼。

    “回大人,其中三百头是我们钟吾氏的朝贡,二百头是封养部的朝贡,多出来的一百头是献给郡守大人的礼物,希望郡守大人能饶恕我们擅作主张的罪责。”

    什长闻言一惊,心道果然。

    这么多牛羊,定然有其他部落的份子,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个粟库泰真的这么做了,真的敢这么做。

    羌人各部落擅自攻伐,视为谋反,那可是要灭族的死罪,他怎么敢?!

    见什长被惊得说不出话,粟库泰一挥手,从下人手里拿过一个小袋子,递到什长身旁,轻声说:“除了这些牛羊外,还给大人您和郡守大人准备了一些礼物,还烦劳大人您帮忙。”

    说着,把袋子轻轻打开,什长忙探头望去。

    袋子翻动,点点金色的光泽反射着太阳光,晃得什长心也一荡一荡的。

    “这是给大人您的,烦请笑纳。”

    什长想了想,右手不动声色的探了过去,将袋子收入怀中。

    “我会如实向郡守大人禀告的,你们不许走动,等候太守大人的命令!”

    粟库泰松了口气,欢笑着将什长和押送牛羊的族人送走。

    他就这么站在雪地里,一直望着郡兵远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才将早就冻僵的脚从雪地里抽了出来。

    粟库泰屏去众人,一个人摇摇晃晃的回到了首领帐篷中,望着那陌生又熟悉的座椅,从香炉旁抽出一根香,点上一根香,虔诚的跪拜在天狼神的雕像前,闭上眼祈祷着。

    别的羌族部落都信奉五白神,而钟吾氏则信封天狼神,他们祖先远在其他羌族势力壮大的时候就已经称霸草原,后来随着时间流逝也逐渐没落了下来。

    甚至落到了被驱逐出草原,迫不得已投靠楚国的地步。

    而在他虔诚焚香的时候,温暖的兽皮床上,一道罗衫半解的妩媚人影向他这边走来,看见粟库泰一脸虔诚的模样,噗呲一声笑出声:“是该好好祷告了一下,毕竟如果能过了这关,你才算成功了一半。”

    粟库泰本身十分虔诚,若是旁人这般打断他的祷告,怕是已经血溅五步了,但现在他却是不敢发怒,反而提前结束了祷告,淡淡的看了眼那女子。

    “等我成为王的那天,我会亲自踏平龙虎山,把你带到王庭中。”

    女子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一步步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好似莲花轻摇,粟库泰却不敢起任何心思。

    这个女人他不能动,至少现在,以及未来的很长时间,都不能动。

    那女人轻蔑的看着粟库泰,轻抬起玉足,直接踩在粟库泰的脸上。

    “还是等你统一了草原再说吧,生羌那边已经一切敲定,现在就看你的了。”

    粟库泰通过没被踩住的左眼,紧盯着女子的面孔,一字一句的说道:“总有一天,我会砍下生羌王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