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快坐。”

    张小月招呼一声，去倒水了。

    陈卫国坐下，看着脸上挂有泪痕的二婶，唏嘘道：“二婶，别难怪了，小富贵不是没事了嘛。”

    “什么没事了！”二婶头一歪，语气变得凶厉。

    陈卫国知道她不是对自己发火，是在对别人发火。

    “刚不是听你们说人醒了，没事了吗？”

    “手割了一个大口子，差点断下来。”二婶一边说着，一边比划。

    “幸好送回来及时，苟家那个赤脚医生说，再晚一点手指就保不住了。”

    “烂丝儿，带到我儿去打猪草，自己跑到一边，让我抓到你看我不藤他一顿。”

    她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开始咒骂和小富贵一起打猪草那人。

    “二婶喝水。”张小月端来一碗水。

    “不喝。”二婶直接推开，语气算不上太好。

    陈卫国知道她心情不好，不过把气撒在自己家头上算什么？又不是我们弄的。

    张小月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了。

    陈卫国拉着她坐下来。

    “我苦命的儿……”

    二婶越说越激动，直接哭出来。

    陈卫国无奈，只好安慰她，让她别伤心难过，人醒来就好。

    二婶哽咽着说话。

    “醒是醒来了，但是这个月干不了农活了，我还想着让他这个月多干点，给小开发挣点学费呢。”

    “这下倒好，学费没攒到，还得搭进去不少。”

    此话一出，夫妻俩脸色变了。

    这下他们知道二婶来是啥意思了。

    “二婶，读大学有补助的，是公费读书，不需要自己给钱。”

    准备打感情牌的二婶听到这句话，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你咋知道的？”

    陈卫国脸不红心不跳撒谎：“我爹说的，乡上那些人也这么说的。”

    “真的？”二婶明显不相信：“大哥没上过大学，他咋知道的？”

    “你是问的公社哪些人？”

    尽管公社改名乡了，依然有人习惯叫公社，把村叫大队小队的。

    “忘了。”陈卫国哪里记得公社哪些人。

    就算记得他也不敢说出来，因为别人压根没说过。

    高考恢复之后，他们乡是第一次有人考上大学，谁会知道要不要学费。

    “那就是假的了。”二婶想都没想就给出结论。

    哪有上学不要钱的？就算不要钱，那也要吃饭啊，这些要花钱的嘛。

    至于说给补助，她更是不相信。

    紧接着，两边人没有说话，气氛变得尴尬了一下。

    二婶终究是过来人，不怕得罪人。

    “摩托，你看你家有钱没得，有的话……”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再次变得哽咽。

    “小开发考上大学了，家都没钱，小富贵这两个月又只能躺在床上，我和你二爷两个人实在没得办法了。”

    “家里面好不容易出一个大学生，不可能说没钱不让他去读吧？”

    “要是大哥还在，肯定砸锅卖铁都要送去上学的。”

    “我们……”

    二婶喋喋不休说着。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家里没钱了，你先还点钱。

    陈卫国沉思了一下，缓缓道：“二婶，你别担心，上大学肯定是有补助的，这个我没骗你。”

    他明白，学费只是一个借口，二婶是怕他不还钱了，过来要一下。

    “钱的话，二婶你晓得我家的情况的，真的是没得钱了，我们家就剩两斤小麦了，其他啥都没得了。”

    “吃了今天，明天就得想办法，不然要被饿死。”

    “不过小开发上大学了，确实要整点钱给他，二婶你看这样可以不，我先还你家十块钱，剩下的在慢慢还。”

    十块，是他的底线，再多就不行了。这个数字正好能让二婶不再继续要，倘若只给三块五块的，他相信二婶还会继续过来要，毕竟家里两个孩子一个受伤，一个要上大学，要花钱的地方很多。

    这个钱倒是可以先不给，以后再还，但那样一来，他们家和二婶家的关系就断了。

    二婶一家对他家还是不错的。

    小开发大学毕业以后去到了县城里工作，后来当了J察，再后来成了副局长。当上副局长以后，小开发也从没有看不起他，多次帮助过他。

    所以，二婶开口了，这个钱确实要还一点。

    “卫国，家里就剩十一块五了。”一旁的张小月惊慌失措想要劝阻。

    “你少说点，去拿钱。”陈卫国瞪了她一眼。

    张小月只得苦着脸去拿。

    倒是二婶如坐针毡，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大哥刚走，她就过来催还钱，的确说不过去。可是她真的怕，那个钱毕竟是大哥借的，不是陈卫国借的，她怕陈卫国不认。

    五十多块钱呢，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

    不多一会儿，张小月可怜兮兮的拿出十张一块钱出来，递给二婶。

    “二婶你点点，十块。”

    陈卫国叹气一声：“我们家真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钱，我会尽快还上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卫国，说什么钱不钱的，不着急。”二婶见到陈卫国认这个账，心里松了口气，嘴上安慰道。

    她哪好意思点钱，拽着钱没松手，也没说揣好。

    目的达到了，二婶就没有留下来的意思，说了几句后，起身离开。

    陈卫国站在门边，送她出去后才把门关上。

    “卫国，我刚刚的表现怎么样呀？”张小月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一副求夸的样子。

    “嗯，真棒。”陈卫国适当夸奖她一下。

    在见到小富贵受伤的时候，陈卫国就知道二婶会上门要钱，上一世就是这样，

    钱肯定要还的，但是还了二婶家的，别家的就会来要，因此他提前和张小月串气说家里就剩十一块五了。

    这样一来，还了二婶十块，他家里就剩“一块五”。

    等到二婶把这件事说出去以后，别家短时间就不会上门要了。

    除非想逼死他们家。

    这种几率很小，乡里乡亲的，基本上没人愿意这样做，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外边。

    二婶出去了以后，回头看了一眼，见陈卫国家的门是关好的以后，将手里的钱拿出来数。

    “一，二，三……十。”

    反复数了几遍，确认有十块钱后，她才把钱揣好，带着愧疚的心离开。

    方才张小月说家里只剩十一块五她是听见了的。

    把人最后剩的钱拿走，她良心有愧，可是儿子要读书，有个还受伤了，她不能不管。

    二婶全然没注意到，她身后不远处，有个人目睹了她数钱的过程。

    “小摩托家有钱了？不行，我得去问一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