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真的只有一个孩子，没有四个，你们不能把牛拉走。”

    “已经交了钱了，你们再把牛拉走，我们怎么活啊！”

    “天！菩萨，有没有人来管一下。”

    ……

    “爹不是我害死的。”

    “爹就是你害死的！”

    ……

    “不是我！”

    陈卫国在睡梦中大喊一声，惊醒过来。

    呼呼！

    他大口喘着粗气。

    “做噩梦了。”

    低语一声，他抬头得瞬间，整个人愣住了。

    “这是……”

    下一刻，记忆犹如洪水袭来。

    半响，他恢复清醒，脸上露出苦笑。

    “原来重生是真的，电视剧没有骗人。”

    他本是一名二十一世纪的人，如今……重生回到了1984年，也就是19岁那年。

    凹凸不平的黄土墙壁、依稀有几缕光线照射的昏暗房间，衣袖缝补的补丁，无不在告诉他，这一切是真的。

    “那爹呢？”

    意识到自己重生回来了，他立马想起来这件令自己愧疚几十年的事。

    这一年，他刚结婚，爹为了给他把屋顶修好，不注意从上面掉下来。

    掉下来那天没啥事，甚至活蹦乱跳的，大家都以为没问题。

    结果没过几天人就走了。

    准备起身的陈卫国，忽然感觉身体酸痛，接着关于父亲的记忆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就那样愣愣的维持着将要起身的动作。

    “爹……还是走了啊，我来晚了。”

    清晰的记忆告诉他，爹在半个月前就走了。

    他呢，受不了打击，认为爹是自己害死的，给爹办完后事后，浑浑噩噩生了一场大病。

    记忆中，这场大病持续了将近二十天，让本就不堪的家庭更加困难了

    吱~

    忽然，开门声传来。

    “卫国，你醒啦？”

    只见一名扎着两个马尾辫，脸上带有天真懵懂神色的姑娘走进来。

    见到陈卫国醒来，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你等等，我给你弄了鸡蛋羹。”

    说着，她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有缺口的碗回来。

    “你好点了没有呀？卫国。”

    沉浸在悲痛之中的陈卫国，抬起头茫然看了她一眼。

    他看着她，她看着鸡蛋羹。

    “好点了。”陈卫国沙哑着声音回复。

    这是他媳妇儿——张小月，两人结婚还没到一个月。

    “好点就行。”这个回答让张小月松了口气。

    幸好现在是七月，不算是忙农时间，否则家里的顶梁柱垮了，她一个人怎么撑下去。

    “这是我给你弄得鸡蛋羹，你快吃。”

    陈卫国接过来碗，眼睛依然盯着她看。

    “你看我做啥啊？”张小月变得有点害羞。

    虽然结婚了，是夫妻，可你这样一直盯着看，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没，没什么。”陈卫国神色变得复杂。

    前世他将父亲的死怪罪到了自己和张小月头上，认为若不是自己结婚，父亲为了给自己修房子的话，不至于走得那么早。

    这种心态导致他大病痊愈之后，对张小月的态度不算很好。

    三十多岁把家里的债还完之后，他就和她离婚了。

    后来，听说她回去娘家了。

    再后来，她给自己在村里修房子的时候，地基没打好，房子垮了，人跟着走了。

    她走的时候，他去了。

    没见到人，只看见了一座一人高的坟，一个墓碑，刚挂上去的纸，点燃的鞭炮，还有一群在笑的人。

    重新再见，他心里五味杂陈。

    父亲的死和张小月根本没关系，是他自作多情强加在自己身上，自己一个人扛不住，才施加在张小月这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虽然还是释怀不了父亲的死，可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无能的把过错往自己和身边人身上揽。

    有些人走了，可是，我们得替他继续活下去，不是吗？

    陈卫国认真说道：“谢谢你。”

    当初没有张小月的话，他根本没可能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就把钱还完。

    把钱还了，他做得第一件事却是离婚。

    真是讽刺啊。

    “谢什么呀？”

    张小月脸蛋变得红扑扑的，眼睛依旧盯着鸡蛋羹看。

    “快点吃，吃完了喝药，草药给你熬好了的。”

    “嗯好。”

    陈卫国点了点头。

    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既然愧疚，用实际行动去弥补就行。

    “哎，咱们家还有鸡蛋？”

    他记得不错的话，家里欠了很多钱，哪还有鸡蛋可以吃？

    他家欠钱其实和大哥一家有关系。

    年初的时候，大哥家的第四个孩子出生了。

    第一个就是男孩儿，大哥和大嫂非再要一个男娃。结果第二个，第三个都不是，一直到第四个才是男孩儿。

    分家分出来的是他和二哥，大哥没有分出来，和爹娘一块儿住。以至于大哥大嫂的执迷不悟连累了爹娘，使得家里的钱没了，鸡没了，牛也没了。

    本来嘛，不弄这一出的话，家里是有钱给他修房子结婚的，因大哥大嫂朵生的缘故，家里变得一贫如洗。

    大哥和二哥结婚的时候，所有的钱都是爹娘给的。结果到了他这儿，只能去借钱。

    爹在的时候好说，家里四个男人还这个钱不是还不起。

    爹走了以后，大哥和二哥就不想摊这个钱了，毕竟说到底，这是陈卫国结婚修房子借来的钱，他们没得一点好处。

    所以最后这些欠的钱，随着爹的去世，就落在了陈卫国头上。

    “给幺婶家借的。”

    张小月不自觉吞咽口水，艰难将目光从鸡蛋羹上移开，嫁过来之后，肉她从没吃上过一次，就是鸡蛋也只在结婚那天吃到一个。

    不过她知道这是病人才能吃的，便没有要。

    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脸色变得忐忑许多，试探性开口：“当家的，我想明天去地里挖点洋芋，可以吗？”

    别的人家五六月间就吃土豆了，陈卫国家没有，不是别的原因，完全是陈卫国他爹在世的时候，家里不缺那点粮食。

    八月在挖的话，土豆会大很多，更划算。

    “为啥？”

    “家里没有吃的了，就剩两斤小麦。”张小月神色变得低落起来。

    嘶！

    陈卫国有点不敢相信。

    时间过去太久，很多细节方面的问题他忘了。

    他知道家里穷，吃不起荤腥，可是怎么都想不到会穷成这样。

    距离收成还有一两个月呢，两斤小麦怎么活？

    “那就挖一点回来吧。”

    想了想，只有这个办法了，不然咋办？

    “我吃不完，你吃点吧。”

    陈卫国把剩下的小半碗鸡蛋羹递给张小月。

    他这一生只亏欠三个人，爹娘，还有媳妇儿。

    爹走了，他没办法，只能加倍补偿娘和媳妇儿。

    “我……”张小月准备推辞。

    “快吃吧，我真的吃不下了。”陈卫国态度坚决。

    “嗯呐，卫国，你真好。”

    张小月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吞咽，眼里满是小星星，脸上是幸福得笑容。

    在很多人眼里，幸福是山珍海味，是诗和远方，是吃穿不愁……

    在张小月这里，幸福就是一碗鸡蛋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