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綝有些拘谨地坐到他身旁，全程头低着，不好意思正视许继常的眼睛。

    “和京城那边已经谈妥了吗？”

    许继常慢吞吞问道，看不出半分急躁的样子。

    “嗯……”

    朱綝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答应道，眼神异常复杂。

    “哦，那恭喜你啊。”

    许继常用火钳拨了一下壁炉内毕毕剥剥的柴炭，神色淡然道，“什么职位？”

    “就普通舞蹈演员，他们承诺了后边提拔我当主舞。”

    朱綝叹了一口气，神色黯淡道，“京城人才太多了，找个工作不容易呢。”

    “哦，那可惜了啊。”

    许继常摇摇头道，“你年纪轻轻就是高级职称，本来应该有更好的发展。”

    朱綝沉默不语。

    放弃文工团团长的位置，回去当一个普通舞蹈演员，她无疑是心有不甘的。

    “对了，你火车票订了没有。”

    许继常明白朱綝心理防线已然松动，于是故意问道。

    “没有……”

    朱綝木然地摇摇头道。

    “哦，那伱定了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准备点山货带回去。”

    许继常温和一笑道，“等回到京城怕是吃不着了。”

    朱綝摇摇头：“还是……不用了吧。”

    “怎么，嫌我这的山货质量不好啊？”

    许继常明知故问道。

    “不是……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

    朱綝脸上露出难舍的神情道，“我不能再……”

    “说这话就是见外了。”

    “咱们这一别，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见面呢。”

    “呃……”

    朱綝被许继常这么一说，再次陷入沉默，内心无比挣扎。

    曾几何时，许继常是她认定了托付终身的男人。

    如今为了回京就要离开他，朱綝自己心里对此感到非常矛盾。

    许继常看出她的挣扎，不失时机地补了一句：“你回去后，可得留点神。人家承诺提拔你当主舞，未必就能做到。”

    “这里头的弯弯绕多着呢。”

    说话时，许继常拉住了朱綝的手，朱綝也依偎在了他怀中。

    感受到许继常怀中的温暖，朱綝开始忍不住向他吐露心扉，

    “谢谢提醒……其实我主要是舍不得离开你。”

    “我也舍不得你啊。”

    许继常轻轻摩挲着她满头乌云般的秀发道，“你这么好看，又跟了我近一年。”

    “我也不想你走啊。”

    “真的吗？”

    朱綝听到他的这句话，内心动了一下，“你不是在骗我，对吧？”

    “骗你干什么，你这么好看，这么有气质。”

    许继常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多想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啊。”

    “你要真的这么想……”

    朱綝得到许继常如此表态，轻轻咬起了嘴唇，就像在下很大的决心一样，“那我可以不走。”

    “真的？你舍得拒绝京城那边吗？”

    许继常假意试探道，“再说叔叔阿姨说不定也盼着你回去呢？”

    还是先把朱綝心里的全部想法搞清楚比较好。

    免得她决定留下后又摇摆，到那时才叫折腾人呢。

    “嗯，我想好了。大不了今后在这边有基础了，我把父母接过来养老。”

    朱綝的语气坚定了下来，“这边也挺好的。”

    “行。”

    “后边安排你自己定，你能留下来就好。”

    许继常按捺住心头的喜悦道。

    今天可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朱綝留了下来。

    不过朱綝最后那句想把父母接过来养老，在许继常看来纯属多余。

    其实他后边也是要去京城的。

    只是不必在今天把这个想法告诉朱綝，待到以后再说也不迟就是。

    ……

    又和朱綝在壁炉前亲吻温存了一会，许继常方才将她送走。

    回到床上，他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思考了一些事情。

    他身边妹子的数量，已经狠多了。

    而随着每个人人生路线的迁移，变化，可能有的会不得不离开。

    那自己又该怎么办？

    是像今天一样去挽留，还是听之任之？

    许继常想了很久，最后觉得还是应该选择前者。

    只要是他的女人，他就不会允许对方离开自己身边。

    嗯，他就是这样的人。

    次日，许继常去上班，看到朱綝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往外走。

    “去寄信。”

    朱綝看到许继常注意自己，于是侧过脸庞对他说道，“告诉爸妈我不回去了。”

    “去吧。”

    许继常说道，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走到朱綝面前一把塞入她手中，“给叔叔阿姨买点儿东西。”

    “不用，我工资够……”

    朱綝想要退却。。

    “你们文工团的，花钱的地方多，收着吧。”

    许继常说完一个潇洒转身，离开了朱綝这里。

    上班路上，许继常遇到了同样蹬着自行车的周庆。

    只见周庆神态大方自然地同他打了招呼：“上班呐？”

    “是的。”

    许继常答道，看着周庆将自行车蹬了过来。

    “有啥事不，周主任。”

    许继常看着前方，对落后自己半个身位的周庆问道。

    “上回从你那买的山货，发完了。”

    周庆缓缓说道，“想再从你这买点儿，给职工们发福利。”

    “就是不知道你那有没有货。”

    “周主任你一开口，那必须有啊。”

    许继常仗着周围没啥行人，哈哈大笑道，“我那给你们供电所专门预备着一批呢。”

    “别人找我我都不卖。”

    “呵呵，那真是劳你费心了。”

    周庆明白许继常说的是套话，同样客套地感谢道，“后边我会派人，去你拿拿货。”

    “具体要多少到时候再说。”

    许继常明白他是想看货的质量，于是点点头：“好的，什么时候过来都成。”

    和周庆分开后，许继常不经意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韩卫民这次是真的被他整趴下了。

    否则，周庆不会突然跑到自己这里拿货。

    估摸周庆也在纳闷呢，本来经营得风生水起的韩卫民，怎么就一下子不行了。

    怀着喜悦的心情，许继常抵达东方化肥厂，在停车棚停好了自行车。

    刚出停车棚，许继常就遇到了骑着自行车进来的丁夏薇。

    “早啊丁姐。”

    许继常打招呼道。“早。”

    丁夏薇简单回应一声，向他递过眼色。

    许继常明白丁夏薇是有话想说，跟着她一起进了停车棚。

    丁夏薇将车停妥当上锁，看向许继常：“你昨天托我打听的事儿，我问人了。”

    “好几家物资供应单位都愿意去你那看看。”

    “丁姐你费心了。”

    许继常大喜过望，看了一眼左右确定没人，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子塞给丁夏薇，“你先拿着这个。”

    “生意做成了，按照约定的给你报酬。”

    丁夏薇摇摇头，轻轻推了一下：“算了吧，等生意做成再说。”

    许继常见她是真心拒绝，只好将钱收下：“放心吧，我的山货质量好着呢。”

    一番低声絮语后，二人离开停车棚，神情看不出任何异样。

    ……

    当天中午，供电所的后勤人员按照周庆早上说的，来到许继常家看了货。

    毫无疑问，他们对山货的质量感到非常满意，二话不说订了一大批。

    单单是这笔买卖，许继常就挣到了近一千块。

    当这些后勤人员用板车将山货运走时，许继常还听到他们在窃窃私语。

    “本来不是有个叫韩卫民的……怎么不去他那里进了？”

    “就是，他的货不是便宜嘛。”

    “便宜没好货。”

    只见其中一人翻了个白眼道，“他最近送来的那些，都是啥质量……”

    “有的都发霉了。”

    “小声点，别叫人听见了。”

    这时又有一人提醒道，议论声遂停息了下来。

    呵呵，韩卫民这小组，能扑腾呀。

    合伙人都被挖走了，他还在那拼命地做。

    结果呢，没人掌眼，把口碑给做砸了。

    小县城就这么大范围，韩卫民把发霉的山货卖给了供电所，要不了几天其他单位都会知道。

    他的这批货，绝对得砸手里了，弄不好还得赔供电所钱。

    许继常心里快意地想道。

    送走供电所的后勤人员，许继常在家里午休了一会。

    就在他起来准备去单位时，丁夏薇又领着几个陌生面孔进了院子。

    许继常见状乐了：这是来大主顾了……

    ……

    跟着丁夏薇一起进来的，都是各个物资供应单位的负责人。

    进了院子后，他们跟许继常简单寒暄一番说明来意，就看起了山货。

    自然，他们对山货的质量感到很满意，当场就进行了认购。

    许继常将他们的需求量记了下来，表示一个月内会将货全部备齐。

    到时候可以是他给送过去，也可以是对方派人来提货。

    “还是我们来提货吧。”

    其中一人想了想后表示道。

    “那好，麻烦贵单位了。”

    许继常客气道，心里却明白他们这么做的缘由。

    看货归看货，等到实际供应时，质量可能还是会有出入。

    如果是自己送过去，他们到时候对质量不满意要退货，丁夏薇面子上可能就会不太好看。

    但如果是来自己家看货，那么就可以选择一笔带过，跳过质量不过关的那批，只买质量合格的就是。

    自己和丁夏薇届时也不好说啥。

    不过嘛，在许继常眼中，这一切都是多虑，只是他当面不方便说出来而已。

    他和顺子挑选的山货，难道质量还能出毛病？

    他们喜欢自己上门，那就让他们过来吧，自己正好省点力气。

    许继常心里满不在乎地想道。

    送走这批人，许继常经过一番思量，果断请了个假，坐车回到了黑瞎子屯。

    山高路颠，天气严寒。

    不过许继常还是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到了屯里。

    借着冬日的夕阳余晖，许继常看到相比起去年，队里不少人家都盖起了新的大瓦房。原本贫穷落后的村庄面貌，有了不少改观。

    由于是深秋季节，加上又是在山里，所以社员们都冷得猫在家里，从村口到村里都看不见什么人。

    许继常没有回自家，径直去陈家找到了顺子。

    “笃笃，开门，我。”

    许继常敲响了陈家场院的大门。

    和去年时相比，陈家的场院变得气派了不少，不仅修起了水泥墙，院门也由木门变成了铁门。

    放在农村，这绝对属于土豪级配置了。

    “常哥，是你吗？”

    里边传来顺子惊喜的声音，很快院门就打开了，“常哥，你怎么回来了？”

    “找你有事。”

    许继常走进院门道，“叔和婶子去哪了？”

    “他们俩进城了，得晚一会才回来。”

    顺子将许继常请进屋道，“有啥事说呗。”

    “急啥，进屋说。”

    许继常压低声音道。

    顺子家这一块，算是黑瞎子屯比较腹心的位置，周围人家多。

    如果他不想让生意规模扩大的事被人提前知道，说话时就得留点神。

    进了屋，顺子给他倒了杯大叶子茶，又奉上两盒桃酥，同时不忘絮絮叨叨：“吃吧常哥。”

    “不是我说常哥，你看见咱们队里的模样了吧……”

    “自打你带领乡亲们做起了山货生意，大家不知多了多少进项……修房子的修房子，打井的打井。”

    “这日子眼看着一天天好起来了。”

    “今天就是为了山货生意的事找你。”

    许继常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喝了一口茶后直接打断道，“半个月内，将收购量翻个三番，你能做到吗？”

    “翻个三番？”

    顺子一时瞠目结舌，“常哥你这是……”

    “就说能不能做到吧。”

    许继常看着他道，没有过多解释。

    “放心吧，一定能做到。”

    顺子立即保证道，“不过……”

    “不过啥？”

    许继常瞄了他一眼，“说。”

    “那就是韩卫民手下的那几个人，可能一时半会不能踹走了。”

    “收购量真变大的话，我一时半会忙不过来的。”

    顺子畏畏缩缩地说道。

    “他们几个这两天老实不？”

    许继常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反问道。

    “还算老实，干活挺卖力的。”

    “先用着吧，换人也不是这时候，只是钱上得对他们多留心，毕竟是叛变过来的。”

    许继常略一寻思后说道，“忙完这阵儿，还是得换了。”

    “嘿，常哥你卸磨杀驴。”

    顺子禁不住笑道。

    “咋了，你还跟着几个人处出感情了？”

    许继常没好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