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汉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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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闺阁所遇皆烦事(三)

    徐若兮慢慢醒过来前,眼中是一团又一团的火星子,她想凑近些去看这些火星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它们却仿佛感知到了徐若兮的靠近,一激灵,就溜得老远。

    她在梦里感到无比无聊,于是开始数这些火星子:

    一团、两团、三团……

    东方有两团火星子,而在她的西方,则有五团火星子。

    她搞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还在迷惑的时候,远方,一声声“小兮”“小兮”的呼唤,就将她轻轻由梦境之中唤醒。

    “小兮……小兮你醒了!”

    柳钰趴在徐若兮身边,泪流满面,紧紧抓住徐若兮的一只小手,将它贴在脸边。

    徐若兮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她艰难地扒开两个眼皮,沉沉地长喘了一声,说话,细若蚊蝇:

    “娘亲……”

    “哎!哎!娘亲在,娘亲在!”

    陈帝徐安敏站在柳钰身后,一言不发。

    “不……”

    “什么?小兮你说什么?”

    柳钰凑近耳朵去听。

    徐安敏听不见,于是也上前,蹲下来凑近听。

    “我……我要我生娘……呜呜……我要我生娘……”

    柳钰顿时哑然无言。

    徐安敏也被这句说得不知所措了,压低嗓子,柔柔道:

    “小兮,你生娘,已经死了。”

    柳钰颇感震惊,突然有所感地,恐惧望向徐安敏,却又无可奈何。

    徐若兮眼眶又红了,颤抖着嗫嚅道:

    “我……我不信……我不信……你每次都说她死了……我不信……”

    徐安敏轻叹声,说:

    “小兮,父皇没有骗你。她真的,已经不在了。父皇只是一直没告诉你真相。大概……十三年前吧,她那时还只是东宫中一个小小陪嫁侍女。父皇那时喜欢她,过了一年后,便同她有了你。只是……天命难违,她生你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再加上朕那时刚刚登基,有很多人觊觎这正皇后的位子……”

    说到这儿,徐安敏有意似无意地,目光从一边柳钰身上扫过。

    “她……不是病死的?”

    徐若兮看着徐安敏,两眼血红,但还是忍着痛楚,仔细地问。

    徐安敏摇了摇头。

    “那是……”

    “那年……大概是五年前罢……也是中秋,你生母那年已为贵妃。御膳房做糕点,负责给每个妃嫔府上送糕点。但不知是谁,在送到她府中的糕点里面,放了大盘花根茎为主的毒粉。这毒杀她的人也是颇有心计,知晓她心地善良,会分一些糕点给下人,又知她节省简约,从不浪费。因此,送与她的两层的糕点中,上一层是正常无毒的平常糕点,而在最下一层的角落,则放了四枚糕点,每一枚中,都藏着吸食不过半指便能杀死一人的大盘花毒。”

    徐若兮痛苦睁大眼睛,对此,显然是不敢置信。

    柳钰只觉得手中有什么东西溜走。

    她垂眼看,原来,是徐若兮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小手从自己手里抽走了。

    而徐若兮此时则不再看向他们这里,而是转眼,看向床帘另一边,哽咽着道:

    “父皇,我要见魏大哥。”

    柳钰本想出言阻止,但她知道,此时自己再阻止,只会让小兮更讨厌自己,于是她没有说话。

    徐安敏微微眯眼,见徐若兮执意如此,道:

    “好。以后你若想见他,不必问你母后。之前,你第一次在御花园撞见魏谙,便对他如此喜欢,父皇那时还不懂。现在父皇懂了,他的确是个能照顾你的人。”

    不多话,徐安敏便带着柳钰退出来了。

    月仪宫门口,徐安敏一人站立,而柳钰跪倒在地。

    柳钰娇弱身体震颤,而吐露道:

    “陛下……您可满意了?”

    徐安敏意味不明地笑起来,而说:

    “朕满意什么了?现在在月仪宫外,小兮她听不见。

    “——皇后,你不妨说得明白些。”

    柳钰背脊发凉,而苦涩道:

    “臣妾如今二十六岁,六年前入的宫。四年前成为陛下的皇后,如果说,钰如果想成为皇后,最大的阻碍是谁,那就只有……

    “小兮的生母,您宠幸了八年的婉贵妃。”

    “哼,你也知道?”

    “臣妾知道。”

    “不过,朕要纠正你一点,不是八年,而是十、三、年!直到今天……朕还爱她。”

    “臣妾没有害过婉贵妃。”

    “那又如何?”

    这一句话,便说得柳钰纵使有万种话语想说,也说不出口了。

    稀稀寥月下,陈帝高大身躯在柳钰的明眸中缓缓凑近,蹲下来,蒙住她的视线方向。

    男人伸出大掌,握住柳钰清冷秀丽的容颜,毫不留情地将之把玩在手,来回揉捏了数番。

    他的声音,仿佛降下的刑狱,怎般也移之不去,死命压在柳钰背上:

    “小钰啊,你只管做好你的皇后,就好。你做的那些事……朕就当没有过,同你一起回娘家省亲,就是给足了你和你娘家面子。——你休要得寸进尺!”

    柳钰流下两行清泪,脸庞被男人扼住无情地玩弄着,倔强道:

    “你……从未爱过我……”

    ——徐安敏为这一句话气笑了。

    他松开手,蹲身,看着跪倒在地的女子沉重喘息着。

    她凤簪已乱,鬓发散落,稍抬楚楚怜容,其上仍有着明显深重的痕迹。

    徐安敏起身,冷眼注视在地的柳钰,还想说些什么。

    但此时,有一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陛下,娘娘,魏谙见过两位。”

    徐安敏咽下口水,抬眼看魏谙,惊奇道:

    “魏谙,你来得……如此之快?”

    “回陛下,”魏谙躬身,“臣,一直不放心公主殿下,在宫外一直等着。公公一传唤,臣便直接赶来了。”

    徐安敏看魏谙满头大汗,不禁摇了摇头,用鼻子嗤笑了下,从手上戒指中取出一块手帕,甩给魏谙:

    “进去见珑芳公主的时候,把汗擦干净些。”

    魏谙接过,一愣,而道:

    “谢过陛下。”

    陈帝见少府入月仪宫后,看着仍跪地不起的皇后,也不再多言,转身,就此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