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暗影
繁体版

【1-12】乱世妖僧之擒贼擒王

    -12-

    【擒贼擒王】

    王轮心想汤和应是在试探自己的诚意,虽然不痛快,但口中仍继续解释道:“我囚龙岛历来只在海上行事,从未登陆袭扰大明疆土…”

    “话虽如此,但这8000海盗聚集一处,已非等闲匪帮——这就是一支足以威胁明州沿岸的军队!”

    王轮此刻有些明白——汤和的确来意不善,于是下意识地握住酒壶,强作镇定给自己斟酒,说道:“蒙古人还在的时候,家父就已经驻扎在囚龙岛;后历经方国珍割据,同样相安十余载;如今在下也接受大明朝廷的建议,并归正途,承运军粮,不知汤将军何出此言?”

    “王公子也是风雅之士,岂不闻【卧榻之侧,难容他人安睡】?既然同意并归正途,何不将你与8000部众编入我军,我请奏皇上任命你为都指挥使,仍由你做统领。改辙易帜,这才是真正的两安之策啊!”

    “汤将军!”王轮站起身来,目露凶光看了看钟管家,然后说道:“如果钟管家传话有误,那我再强调一次:我囚龙岛是与朝廷合作,是帮朝廷做事,但不是投降!我的底线是——【听调不听宣】!囚龙岛的8000兄弟只能听我父子二人号令,不接受收编!”

    汤和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王公子稍安勿躁。看来你对我仍有些误解啊!我提出要收编,其实是要给你的8000兄弟脱罪啊!囚龙岛众海盗中确有不少为生计所迫的穷苦人,但绝大多数非奸即盗:欠钱不还偷渡者,有之;杀人越货潜逃者,有之;通倭扰我海境者,有之;通元劫我大明军粮者,亦有之!别的暂且不提,单是暗通北元劫我大明军粮这一条,就是诛九族的死罪!如若编入大明军中,岂不是等同于赦免前罪?”

    “呵呵,大明朝廷的律法当真如此开明?”王轮冷笑着问道。

    “当然了,王公子,你多少也要给我一些交待,不然我如何在皇上那里交差?”

    “汤将军的意思是?”

    “你把参与劫军粮的人列个名单给我,我把这些人押回有司审讯,依律问刑!其余人等戴罪立功。”

    “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之地啊!我囚龙岛的兄弟个个随我出生入死,谁的命不是命?”王轮话刚落音,忽然听到一声炮响,随后半空中一枚烟花绽放火雨。

    “既如此,你是要我把你们统统拿下?”汤和知是外面已经安排妥当,索性摊牌。

    “汤和!在我的船上竟敢如此狂妄!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将军,不给面子,你家朱皇帝来,我一样拉下马!”说罢王轮将手中酒壶狠狠往地板上摔。

    听到摔壶之令,伺立四周的十余名海盗立刻抽出弯刀冲了进来,将汤和、钟管家、道衍等人围在中央。

    “诸位好本事啊!假意招安,想玩一出【引蛇出洞】!可惜没想到玩成了一出【请君入瓮】啊!”王轮阴狠地笑道:“只要是不离开这海面,你们休想动我一根汗毛!开船,送他们去喂鲨鱼!”

    王轮话刚落音,忽然听到船下杀声震天,几百名身手矫健的明军甩出银钩,身负利刃,攀爬而上;甲板上的海盗想要靠近凭栏斩断绳索,却被并发齐射的连弩、弓箭逼得无法靠近。

    哪里来的兵?哪里来的兵器?不是只有三百仪仗队而已吗?

    王轮头脑轰然一阵发懵。但旋即冷静下来,转而恶狠狠地指着柳情和巡场管事的头领,说道:“先把这两个内鬼拿下!”柳情和巡场头领一脸惊愕,大呼冤枉。

    王轮无暇顾及他们的申冤,指着汤和、道衍等人继续做出安排:

    “不要乱!你们,把他们几个拿下!”

    “你,再去发令,立刻解缆、升帆,火速开船!其他人,随我到甲板去!”

    海盗们虽然穷凶极恶,杀人如麻,但遇到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雄兵悍将,哪里招架得住?待王轮来到甲板,明军早已陆续登船。众海盗一面抵抗,一面全力将船驶入海中,希望借此阻断后续明军登船,并借助惊涛骇浪扰乱明军阵型,削弱其战力。

    但蹊跷的是,无论怎么调整风帆,无论如何奋力划桨,【怡情舫】被牢牢拴在海中,几乎纹丝不动!

    看情况不妙,王轮又率仅剩的手下撤回正厅,想生擒汤和等人为质。但没想到此时为时已晚——汤和等人早已和登船的明军会师一处,王轮区区十余人,哪里还有机会靠近?王轮自知败局已定,凭栏而跃,纵身跳入海中,却仍被几名水性极好、孔武有力的大明水军从海中生擒了回来。

    将近子时,汤和驻军大营囚牢,灯光昏暗,如鬼火游魂。

    滴水未入的王轮骂得有些力竭,此刻嘴唇干裂,披头散发。钟管家和道衍静坐于对面。

    “少岛主,骂够了?我们现在可以聊聊了吧?”钟管家很有耐心。

    此刻王轮铁锁加身,动弹不得,却仍以怨毒的眼神逼视对方,一言不发。

    眼见僵持不下,道衍端着一杯清水,走近王轮,喂到嘴边,王轮喉咙蠕动,却闭口不受。

    “少岛主,以你的才智,应该不会认为我们会在水中下毒吧?”道衍带着招牌式的坏笑:“其一,你是汤将军手中牵制囚龙岛余众的重要筹码;其二,你身上有庄翁遇害一事的关键线索。于公于私,你死了对我们都毫无好处啊?”

    听罢道衍的分析,王轮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张口喝尽了碗中清水。

    道衍接着对值守的官兵说道:“此刻少岛主手无寸铁,又身在重兵把守的军营,大可不必如此拘束。把囚牢打开,让我们进去和少岛主聊聊。”

    看道衍气定神闲、不怒自威的样子,那值守的官兵不敢违逆,但又有军令在身,一时似乎陷入两难。

    钟管家见状立刻拿出一张银票递过去,说道:“大兄弟,夜间值守辛苦啊,去帮兄弟们买点酒喝。”

    那官兵正欲推辞,但一瞄那银票,顿时两眼放光——足足50两啊!把整个营房今晚的酒肉包了,剩下的银两都还比自己三个月的俸禄多!

    “这,这不合规矩啊!不过,要是您二位,要是非要进去的话,恐怕要委屈一下——我,我得从外面锁上…”值守官兵眼神飘忽,说话都有些结巴。

    “没事,你就从外面锁上!另外,你再差人在里面摆上桌椅,弄些酒菜来。”道衍果断说道。抬眼看了看王轮,道衍又接着说:“少岛主好歹也是一代枭雄,如此铁锁加身,有失体面。多备一把椅子,把那铁锁暂且卸下来吧!”

    “这,这恐怕…”值守官兵支支吾吾。

    “少岛主斯斯文文,本来不是凶残斗狠之人;再说了,这牢内有锁,营外有兵,他还能飞去处不成?”道衍边说边拍拍钟管家胸口,示意他再“意思意思”。

    钟管家眼睛瞪着道衍,不情不愿地又拿出了一张银票——100两!那值守官兵眼珠都快掉了出来,二话不说,马上屁颠屁颠照办了。

    “钟管家果然出手阔绰!”道衍小声调侃道:“其实你再拿出十辆银子,就足够打发了。”

    “废话!就你知道?”钟管家气不打一出来:“小票用完了!只剩100两的了!!”

    酒足饭饱,王轮面色回暖,总算又可以用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

    “少岛主,庄翁遇害一事…”道衍看时机成熟,正欲发问,但刚一开口,便被王轮伸手阻止。

    “你先告诉我,回答了你的问题,我的结果会有什么不同?”

    “少岛主果然气度不凡!身为阶下之囚仍然如此冷静淡定!”道衍对王轮多少还是有些英雄相惜:“不过话说回来,你的结果如何,主要取决于汤将军的决定,至于我们的承诺,说出来,你会信吗?”

    “哼,既如此,我何必多费口舌!”

    “汤将军的决定,取决于你能提供的价值。而你的价值,取决于和庄府的对比。”道衍一字一顿,生怕王轮听不清楚:“就目前而言,我们庄府能提供的价值,比起岌岌可危的囚龙岛,孰重孰轻,你应该拿捏得清楚吧?”

    王轮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嘴唇,似乎在计算此消彼长的距离,却不接话。

    “如果我们说确实需要少岛主这样的大才来协助我们承运军粮,你猜,汤将军那边是否会答应留你一命?”道衍一面说,一面看了一眼钟管家。钟管家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

    “还来这一套?上了一次当,我还会信你第二次?”

    “少岛主,此一时彼一时。”道衍知道王轮心机深沉,很难被“打动”或“吓唬”,最好的办法还是“说服”,于是继续解释道:“别忘了,庄翁家是生意人,只问利害,不问对错。庄家与囚龙岛并无仇怨,绝无加害少岛主的必要。所求者,查明庄翁遇害一事的因果而已。之前“请”你上岸,是为查案;如今要保你不死,也是为了查案。”

    王轮看了一眼钟管家,看他依旧颔首认可道衍的说法,心中渐渐对这位庄府的“军师”有些信服,顺势开口问道:“即便你们愿意帮我,也未必过得了汤和那一关吧?”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能劳动汤将军大驾来相助“请”你上岸,自然有办法让汤将军放你回岛。庄家与朝廷的合作利益,换你一条命,绰绰有余!”道衍知道王轮的立场开始松动,立刻话锋一转:“眼下要紧的事情是:少岛主能否自证清白,协助我们抓到幕后首恶!若你就是加害庄翁之人,恐怕想求死,都未必那么容易!”

    “哼,无稽之谈!若是我干的,我何苦将那秋原次郎交给你们?”王轮语气嚣张,但这急于解释的言辞,却暴露了自己的弱势。

    “你看,少岛主,这就是我们真正合作的开始啊!”钟管家趁机套近乎。

    王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算什么东西,也和我玩这一套?”

    “看来你是知道秋原次郎是什么人?”道衍直接把话拉回正题。

    “我原本不知道,但你们问我要人,我自然猜到几分。何况你们的人还说和他在船上交过手——这样都还不知他是那日庄定海船上刺客?你是在骂我?”

    “呵呵,我以为是庄连克告诉你的~”道衍故意说道。

    “行了,聪明人之间不必再玩这些套路了,我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但是,汤和那边你们去处理。此次,勿再失信!”王轮自知已没有周旋的筹码,索性答应了道衍的交易。

    “那日在【怡情舫】我确实亲耳听见,庄连克酒后狂言,口口声声说要除掉庄定海这个老东西。当时我们都以为是玩笑话,也没多想,但不久之后,庄定海就出事了。”

    “我们?”道衍心细如尘,不放过任何细节:“还有谁在?”

    “柳情也在,呃,对了,那天金文炳也陪着。”

    “你说的【那日】,指的是哪一日?”

    “记不太清了。”

    “是在柳情定海楼庆生之后吧?”道衍提醒。

    “嗯,对,想起来了,是的,那日他被庄定海骂得狗血淋头,还说庄定海恐怕要把家产全部留给他家老二,所以心情很不好。”

    “他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不怕你们把他给卖了?”

    “刚说了,那是酒话,根本没人信!”

    “在那之后,庄连克有没有再去过囚龙岛?”

    “来过几次吧。”王轮眯着眼睛回忆。

    “自己来的?”

    “通常会带着金文炳,不过有时也会自己一个人来。”

    “庄连克他们有没有可能悄悄地来过,而你却不知道?”

    “不太可能!他只要来囚龙岛,必到我的白龙厅喝酒。再说了,囚龙岛没有人不知道庄连克,看到他来了,一定会有手下告诉我。”

    “好,那金文炳呢?”

    “金文炳?那就是跟班的!要么跟在庄老爷屁股后面,要么跟在庄少爷屁股后面。他来没来,看他主子就知道了。”王轮不屑一顾地说道,忽然又好像想起什么:“呃,好像最近把秋原次郎交给你们那天,金文炳倒是自己来过一次…”说罢看了看钟管家,钟管家颔首确认。

    道衍停了一下,继续问道:“千叶惠,你是知道这个人的吧?”

    “知道,庄连克被砍伤之后,我找人去查问过,所以知道她。”

    “那你应该记得他的丈夫吧?”

    “秋原~太郎?有点印象,这家伙算有点胆色,能从换命牢里走出来。”

    “秋原太郎换命那天,庄连克在不在?”

    “我哪里记得那么多事情!?”王轮开始有些不耐烦。

    “好,那就聊点你记得的。”道衍定定看着王轮,问道:“柳情,是不是你故意送给庄翁父子的?”

    王轮猛地抬眼正视道衍,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反问道:“说起这个背信弃义的贱女人,我倒是要先问问你——她是什么时候做了你们的内鬼?”

    道衍又一次露出招牌式的坏笑:“少岛主何出此言?”

    “你个贼和尚!少给我卖关子!成王败寇,我认!你也不用担心,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就是想知道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收买了我的人。”

    “你的人没有被我们收买。”

    “什么?”

    “我们没有收买你的人。”道衍一字一句地又说了一遍。

    “那,那些兵器从何而来?”王轮惊讶地问道。

    “全部摆在你们眼前,你们自己视而不见而已。”道衍不无得意地解释道:“车板为盾,轮毂作钩;辐辏藏箭,大纛变弩;金节伸枪,横笛吐刃。还有很多好玩的,想学的话,做我徒弟,日后为师慢慢教你…”

    原来那些兵器全部变化形态装嵌在了仪仗队的礼器和乐器中!没想到这中土的贼和尚还会玩这些淫巧的器械!

    “那你又是如何定住了我的船的?”王轮继续追问。

    “这个简单,【怡情舫】吃水最深处下方的暗礁乱石穿空,将船身连下来的铁锁缠绕几圈就可以锁死了。”

    “多智而近妖!早看出你这野和尚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心中愤恨,但王轮到底还是叹服道衍的机谋。

    “少岛主过奖了,比起你经营囚龙岛多年的本事,我这都是雕虫小技。”道衍旋即言归正传:“不过话说回来,柳情,到底是不是你故意送给庄翁父子的?”

    “这简直荒唐!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看道衍仍揪着此事不放,王轮坐直了身体,略有激动:“庄翁在【怡情舫】自己看上了柳情,我成人之美有何不妥?”

    “那她和庄连克怎么又勾搭上了?”钟管家看王轮答非所问,忍不住提醒道。

    “这你去问他们去呀?这男女之事,谁说的清楚?”

    话到此处,似乎有点不投机。

    道衍看了看钟管家,彼此会意,便起身离去。出牢门之前,钟管家小声问道:“那,接下来…”

    “去找柳情,再聊一聊。”道衍并没有刻意提高音量,但足以让王轮听到。

    “你们~你们连她也抓了?不是,你们抓她干什么?”王轮先是一惊,旋即又强作镇定:“她一个青楼女子,所犯何事?”

    “这倭国女子,伙同大明官员,勾结海盗在东海航路劫财行凶。”

    “何时有过这样的事情?你们想知道什么问我即可,何苦为难她?一个床第承欢的青楼女子而已,她哪里知道什么…”王轮面色奇怪,不知是关心还是恐惧。

    “哎~千万不要小瞧女人,她们在床上可以知道很多事情!对吧,钟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