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处不是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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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郑建伞和吴伊静的婚礼是在建伞的老家举办的,村里人家请师傅掌勺,自家办的酒席。

    在赴宴的路上,春泥有些后悔来参加婚礼了,到县转车到镇再到村,路上确实折腾。春泥到建伞家的时候,已近午时,她找到周瑶,坐在她旁边婚礼已经开始了。

    “蜜月已经结束了,”春泥友好地向周瑶老公笑了笑后又转头笑眯眯地问周瑶,周瑶点了点头,有些害羞,“去哪了?”春泥接着问。

    “就在周边逛了逛,”周瑶回。

    菜陆续上来,两人就没怎么说话,埋头吃起来了。婚宴接近尾声,春泥问周瑶是不是坐车来的,周瑶说是老公开车带她的。

    “你是坐车来的?”周瑶问。

    “是啊,转车挺麻烦的,”春泥说。

    “建伞家专门雇了一辆大巴车到县里接人,你怎么不坐?”周瑶惊讶道。

    “哦,我不知道,下车后直接去车站坐车了,”春泥说。

    “坐汽车转车是很麻烦,回去时你坐我的车吧,”周瑶邀请。

    “好啊,谢谢哈,你什么时候回去?”春泥问。

    “吃完饭就回去,”周瑶说。

    “好啊,顺便聊一聊,上次婚礼你那么忙,都说不上话了,”春泥说。

    “是啊,”周说。

    婚礼结束后,春泥,周瑶与建伞伊静道了别,周瑶老公开车过来。春泥让周瑶坐副驾驶,她自己一人坐后排。周瑶准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车门时,她老公突然开口说:“你们不是要聊聊天吗?一起坐后排不是更好聊天?”

    “是哦,”周瑶便转身随春泥钻入后排座位。

    车缓缓地开动起来,春泥和周瑶扯了些近况和家常后,春泥问:“建伞和伊静是不是先领了结婚证后办的酒席?”

    “是啊,他们的感情真是一波三折,”周瑶向春泥讲述起郑建伞和吴伊静的事情。

    伊静和建伞相识于大学期间打工的时候。伊静打工更多是机缘巧合,闲来无事,做着玩的。而建伞主要是为了给自己赚取生活费,甚至学费。

    建伞家在农村,是他们镇最偏僻的那个村,而建伞家又是他们村的贫困户,家中兄弟姐妹五个,母亲体弱多病,父亲到处打零工挣钱养家,爷爷因一场大病卧病在床,奶奶种田勉强养活她和爷爷。

    建伞老三,大姐二姐早早辍学外出打工,因此建伞才能顺利上了大学。建伞不想四弟和五妹因自己上了大学而被迫辍学,他在大学期间便努力地想要更多的挣钱。

    回村有一条崎岖难行的羊肠山路,建伞行李袋中有一双破旧干净的解放鞋,山路是条捷径,建伞上学,放学,出村,进村几乎都是走这条路,省车费;解放鞋是他父亲穿过的,上大学前夕,他洗干净放在行李底下的,出村奔赴大学时,或放假回村时,他会换下脚上的新白球鞋,穿着破旧的解放鞋走山路,这样就不怕山路上的石子会磨破掉姐姐给他买的新白球鞋。

    他学习成绩很好,希望自己能上大学,幸庆的是,他上上了大学。他的愿望是在大学里能学到更多东西,将来有一份好工作,让父母不再为生计发愁,让弟弟妹妹也顺利地上上大学。如果能在大学里学到如何让村里很多贫困户都脱贫的知识或做法,那就更好。他热爱大学,而大学也回报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那就是爱情。

    他在大学校园中遇到了伊静。他们相遇,相识,相知。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才懂得寂寞的滋味。

    走在校园中的林荫小径,迎面走过一对对恋爱中的情侣,建伞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伊静。坐在课桌前,桌上的书本始终没有被翻开到下一页,伊静发着呆,不知道自己的全部心思已被建伞侵占,溢满。在伊静面前,建伞是自卑的,伊静希望他能向她表白,可他总是羞于表达,难以启齿,但对她的爱慕之情又表现得淋漓尽致。

    春风和煦,杨柳拂面,撩拨着有情人的心弦,加深了他们想要在一起的渴望。蝉声鸣鸣,夏木荫荫,在即将放暑假的前夕,在回校园的路上,伊静和建伞紧挨着并肩走着,有一对情侣从他们身边走过,男的开口说:“宝贝,中午吃什么?”

    “石锅饭,”女的依偎着他,嗲声道。

    “建伞,我感觉你喜欢我,”伊静停下脚步,转身到前面对着建伞,深情地望着他说道。建伞霎时呆住了,他满面通红,不知如何回答,伊静望着他,满眼期待,他望着她的眼睛,终于鼓足勇气,点了点头。她开心地笑了,随即低头悄声道:“我也喜欢你,”他激动地双手握住她的双臂,说不出话来。

    “你力气好大,抓疼我了,”伊静想责备他,可语气里尽是柔情。建伞立即松开了手,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两人照旧继续向校园走去,不过挨得更紧了。

    “你不伸手牵我!”伊静娇声道,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就这么在一起了。

    大学生活自由自在,父母管不着,恋爱又自由。建伞和伊静度过了美好的大学时光。在大学里,他们俩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学业上相互扶持,建伞仍然坚持兼职,努力不向姐姐要一分生活费。

    交往过程中,建伞知道伊静父母自己做小生意,生活富足,而自己的家庭跟她一比,简直不堪一击。起初,他不愿意向她开口吐露自己的家庭情况,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家里很穷。

    在有一次陪她出去买衣服路上,建伞实在囊中羞涩,他鼓起勇气开口对伊静说:“伊静,待会儿挑衣服不要挑太贵的,主要最近母亲生病,家里花销比较大,我都没向家里要生活费,最近手头紧张,”

    伊静冲他笑了笑说:“你只要当个参谋就好了,其他都不用管。”

    选定衣服后,伊静自个儿抢先付了钱,拉着建伞的手走出服装店。

    晚上吃饭的时候,伊静问建伞:“伯母怎么样?应该没大碍吧?”

    “没事,也是老毛病了。主要弟弟妹妹也还在读书,我不想让家里负担太大了。你多吃点,你今天的课多吗?”建伞往她碗里夹了块她爱吃的红烧肉,不想和她过多的谈论自己的家庭,想转移话题。

    “不多,上次你说你家在山林中,那风景一定很好,暑假你带我去你家逛逛玩玩呗,”伊静调皮地说道。

    “不好玩,你还是回家,在父母身边多好啊,父母又可以煮很多好吃的,有营养的饭菜给你吃,”建伞说道。

    “不嘛,带我去你家乡逛逛又怎么了,我就是要去,我平时都没要求你什么,就这个小小的愿望你都满足不了我,你这算什么男朋友啊!”伊静娇怒道。

    建伞想起暑假期间他要帮家里忙活农务,想起家里那三间土坯房,伊静要是看到他家中境况,肯定会被吓跑了。他对伊静说道:“我家里是老房子,你住惯了洋房,肯定住不惯老房子的。”

    “谁说我要在你家住,我要住旅馆,”伊静反驳。

    “也好,我就带你到县城逛逛,”建伞说。

    “县城有什么好玩,我自己家就在县城,我想去山里玩,接近大自然。不过我也没见过老房子,去看看你家的老房子也挺好的,”伊静兴奋地说。

    “不是同一座县城,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山里农村都是穷乡僻壤,你去了会很失望,”建伞继续劝说。

    “不,我就要去嘛,就要去嘛,”伊静撒娇。建伞拗不过她,只好假装答应,后面再想想对策把她哄住不去他家。

    让建伞瞠目结舌的是,在校方的放假日期通知刚出来后不久,伊静捏着两张去往他家乡的火车票,笑嘻嘻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急忙要她去退票,并对她说他这个暑假应该没回去,要留下来打工。伊静不信,因为她看着他买了给他母亲吃的药,准备暑假时带回去。

    夜深人静,郑建伞独自一人躺在床铺上,他久久不能入睡,纠结着要是让伊静看到他家里破旧的样子,把她吓跑了怎么办。在辗转反侧中,他终于也想通了,让她提早知道自己家中情况也好,反正她迟早也是会知道的。他和她确实不合适,她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跟着他只能吃苦,想到这,心中又疼痛难耐。

    建伞提早通知了父母和弟弟,妹妹,让他们把家里打理好,暑假时女朋友会跟他回家玩。父母意外地知道儿子有了女朋友,一面担心儿子耽误了学业,一面为提早有了媳妇而高兴。

    汽车在乡间公路上颤颤巍巍地前进着,伊静晕晕乎乎地靠在建伞的肩膀上,建伞手中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伊静的呕吐物。

    “你家里怎么这么远啊,”伊静呻吟道。

    “山里本来离城市就远,也快到了,你再忍耐一会儿,”建伞抚着她的肩膀说道。

    父亲老早就在村口等候了,下了车,伊静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好多了。

    从村前走到村尾,伊静看到的都是平房矮房,村庄在山脚下,远处葱葱郁郁,初见这景象,她心中装满了新奇。

    到达建伞家三间土胚房前,伊静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房子。建伞母亲端出两碗面条,面条是按建伞的要求煮好了,还加了两个鸡蛋。伊静在路上吐了多次,早已腹中空空,坐在小板凳上,埋头吃起来了。

    建伞没有立即端碗吃,而是到房间里看看收拾得怎么样,母亲说让弟弟妹妹睡的房间空出来,里面两张床上的凉席也刚洗过,房间也重新打扫了,弟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海报,也把它贴在墙上。建伞点着头走入房间,窗户底下仍然放着他用过的那张书桌,桌子油漆有些剥落,四条桌脚断了一条,下面用石头垫着。桌子边的墙角堆放着一堆书籍,都是家里兄弟姐妹们用过的课本,他灵机一动,搬过书籍堆放在桌底下,挡住那条断掉的桌脚。他把墙角剩下的书籍整整齐齐地码好,又看了一下床铺,草席洗的干干净净的,晒过太阳,散发着芦苇的清香。他抬头,看见弟弟睡的那张床的床头墙上,贴着一张海报,是当红明星的艺术照。弟弟的床铺旁就是妹妹的床铺,两张床之间放着一张自制的小板凳,板凳上放着一本书,他把那本书放在桌子上,顺便把桌前的那张长板凳往里推了推。晚上就让伊静睡妹妹那张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他也没什么好弄的,放下书本后,他就出去,坐在那张邻居不用送给他家的小折叠桌边,伊静就坐在他对面,还在埋头吃着碗里的面。他见伊静快吃完了,也端起碗大口而又迅速地吞咽起来。

    吃过面,已是申初光景,建伞问伊静要不要去房间睡会,伊静摇了摇头,问他弟弟妹妹去哪了,他说可能去后山拾柴,“那我们也去后山逛逛,”伊静倾了一下头对他笑道,天真浪漫,他笑着点点头,牵起她的手往后山走去。

    伊静扶着建伞爬着山路,时而嗅嗅路边的野花野草,时而跨出山路去抚摸山中老树,她愉快地哼着小调,沉浸在与恋人漫步山林的甜蜜之中,而旁边的建伞却显得忧心忡忡,他担心等下伊静进屋看见房间里简陋的家具,会十分嫌弃。

    “晚上你和我妹妹睡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两张床,”建伞对她讲。

    “谁说我要在你家过夜,你等下带我去旅馆,我都准备好了要住旅馆,哼,”伊静说完甩头仰头往前走着,却“哎哟”地趔趄了一下,差点被路面上凸起的小石头绊倒,建伞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村里没有旅馆,镇上倒是有一家,不过离得很远,”他扶着她说道。

    “有就行,”伊静回。建伞也就不多说。

    两人逛了一会儿,建伞带她往回走。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把饭菜摆在了桌上,五菜一汤,就像平时过年过节一样。母亲还在厨房里刷着锅,妹妹弟弟端着碗蹲在厨房门外喝着什么,父亲不知道去哪里了。

    建伞拉着伊静坐下,对她说:“早点吃完,等下去赶最后一班车到镇上,太晚了没车。”

    “哦,你不叫你家人一起来吃啊,”伊静说。

    “我们先吃,”建伞看着面前放着父亲刚买的两双新筷子,新碗说道,这也是他之前吩咐买的,他端起碗给伊静盛饭,家里的碗多多少少都有磕碰,母亲肯定要等他们吃完才敢上桌。

    “啥,你吃完饭就要回去了?”母亲听到他们的对话,走了过来,问道。

    “不是,是去镇上住旅馆,伊静她不好意思住咱家,”建伞解释说。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就住家里,住家里哈,去镇上太远了,折腾人,”母亲担心住旅馆花钱,不停地劝说。

    “是啊,房间又收拾了一遍,很干净,晚上你就和我妹妹一起睡一个房间,”建伞也说。

    “那好吧,伯母,你也一起吃饭,”伊静说道。

    “恁先吃,恁先吃,”母亲见伊静答应下来,放下心来,笑着看着他们移动脚步往厨房挪去。

    晚上,建伞又带着伊静逛了一会儿后,让妹妹带着伊静去洗漱睡觉,妹妹给伊静打了井水,她很好奇建伞家竟然没有自来水,但井水清澈冰凉,洗去了一身的暑气,她倒也蛮喜欢的。

    睡觉前,躺在床上的伊静向妹妹询问了好多关于建伞小时候的事,妹妹起初讲得兴致勃勃,到后来直打哈欠,伊静见状,只好停止了询问,不一会儿,妹妹沉沉地睡去,伊静翻来覆去,才发觉床板非常硬,她睡得很不习惯,而且房间里有种怪味道,像是木头发霉的味道。她睁着双眼,月光如水般地从窗户浸进来,倾倒在桌面上,地板上,她很想出去找建伞,但最终还是忍住没动,虽然床铺疙得慌。大致快到黎明的时候,她才终于抵不住困倦,睡了一会儿。

    清晨,伊静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翻身看到旁边的床铺空着,妹妹早已起床。床铺还是睡得很不习惯,她起身走出屋外,她看见建伞母亲在厨房忙碌,而没见到建伞的身影,她有些纳闷,这时母亲发现站在屋门口的她,便说:“起床呐,饭马上好了,”

    “伯母,建伞不在吗?”伊静开口问。

    “他呐,快回来了,干活快回来了,”母亲边说边加快了动作。

    母亲端上了早饭,伊静说要等建伞回来一起吃,母亲也就由她,自个儿躲进厨房再去忙碌了。不一会儿,建伞扛着锄头回来了,脚上沾满了泥土,锄头上还挂着一串什么,建伞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伊静说:“去田里挖东西了,你赶紧吃饭,我去换身衣服。”

    吃早饭时,伊静向建伞抱怨床铺太硬,而且房间还有股怪味道。建伞说:“我知道你住不惯,村里也没什么好逛的,今天不如带你去镇上逛逛,”

    “好啊!”伊静回说,开心地扒拉着稀饭。

    在镇上逛了一天,建伞对伊静说这几天家里有点事,不能老陪着她,而且伊静也没跟父母说跑出来玩,劝她早点回去,免得父母担心,伊静见他这么早让她回去,有点失落,但想想实在住不惯他家,况且他都说没时间陪她,也就决定回去。她要求他送她到火车站,建伞便送她到火车站。

    去火车站的车上,伊静问:“你毕业肯定不会回村吧?”

    “嗯,村里也没适合我的工作,”建伞说。

    “那到时候我们一起找工作,先租房,然后再筹钱买房,”伊静兴奋地说。

    “好啊,”建伞也向向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