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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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鲸鱼乐队在比赛中艰难地进入了半决赛,赛制要求每组选手邀请助阵嘉宾前来助演,任彦明在群里问谁有时间,话音刚落,群里就沸腾起来,不多一会,作曲作词和助演都确认好了,江仲秋作词,林月作曲,而宋羲和许望舒两人,则动身南下。得知这个消息的我很是兴奋,这样风格迥异的四组,会写出什么歌呢?

    林月已经有两个月闭门不出,一心一意的为他的新专辑写歌,莉莉和她的团队也在公司忙的脚不沾地,江仲秋见状,也推掉了不少通告,为林月修改词曲。

    陆韶一大早就拿着一堆资料放在我的桌子上,我仔细看去,主角全是曹垣一。

    陆韶指着其中几张较为清晰的照片对我说:“我联系了几个朋友,只能找到曹垣一曾经劈腿的证据,他确实多次进出夜店,但是内部视频我们根本拿不到。”我仔细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尽是一些曹垣一和不同女孩搂搂抱抱,进出各种酒店夜店的场景,除了我们之前找到的实习生,其他人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被强迫的感觉,光是这种东西,根本不足以动摇曹垣一。我将资料交给陆韶,说:“把这些资料给朱以安,让他处理吧。”陆韶接过资料有些疑惑,问道:“朱以安不是江仲秋的经纪人吗?”我点点头,解释道:“莉莉最近在忙专辑的事,估计顾不上这些,朱以安带江仲秋这么些年,经验丰富,人脉也广,这件事交给他最稳妥。”自上回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来自另一个时空后,我也能平静的和陆韶讨论这些,将我的谋划和心思全部摊开在他面前。

    “等会你联系韩奕的助理和章娉,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别的门路,现在我们手里掌握的东西,对程北而言,根本就是过家家。”陆韶对于我的判断感到十分惊讶,在他看来,这样人品出现大问题的明星,早就受到万人唾弃了。他不知道,对于某些粉丝来说,只要自家偶像没有进局子,劈腿这种事也能被包装成有钱人家少爷的风流韵事,而一个实习生的证词,也会变成上位不成的反咬一口,这世上最能颠倒黑白的,就是人的嘴。

    其实莉莉手里有一份录音,记录了程北强迫他们卖歌的全过程,可我却不敢放出去,这件东西,除非到了迫不得已要背水一战的时刻,我绝不敢拿出来。曹垣一说到底对于程北而言,不过是一个弃子,他风流成性又傲气不听话,或许程北早就厌烦了,对于他的丑闻,程北最多担心对公司门面有什么影响,根本也不会太在乎曹垣一本人的处境,而我这么做,也最多是给林月争取一些时间。

    任彦明在半决赛前几天告知我可以去看比赛,节目组给每个选手两个观众名额,韩奕那边很快就要收官,自然不能和我一起去看比赛。我看了眼办公室外面跑来跑去送资料的陆韶,长长叹了口气。

    我和陆韶到无锡的时候,距离比赛节目录制开始还有一个小时,紧赶慢赶刚好在节目开场前坐在了观众席上,没有和节目组的任何一个工作人员交流,也没有去后台和他们打招呼,对于能招来舆论的任何事情,我都小心翼翼。在我把钱投进静止空间后,网络上就有各种各样我的传言,有些人说我是富二代,有些人说我背景了得,更有甚者,连国际集团的接班人的名头,都安在了我头上。虽然有神秘感并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在比赛前和节目组有过多交流,也会落人口实,生出一个走后门的嫌疑。

    鲸鱼乐队是压轴出场的,前面几组的选手已经将比赛的水准拔高了不止一度,我不禁为他们担心起来。第一次站上这么大的舞台,不知道许望舒和宋羲和会不会很紧张。

    他们的出场方式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会如同前面几位一样,在黑幕下站好了站位,如同演练了成千上万遍那样。他们却不是这样。鲸鱼乐队率先从侧幕走上台来,像在剧场那样试了试音,然后他们一起向侧幕招手,许望舒和宋羲和就一路小跑上来,和他们每个人挨个击掌。他们的歌曲也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林月的曲不像往常那样带着奇幻的高不可攀的色彩,反而是每天上班挤地铁的慌乱;是走过早餐摊的香气;是来来往往素不相识的人;是每一个被我们曾经忽视过的日落;是那些我们不曾注意到的稀松平常。江仲秋将这些故事放在一个舒缓的曲调中,一边包含着无尽的温柔,一边又扯着你的心叫你流眼泪。台上的六个人互相背对着站成了一个圈,虽然没有片刻的眼神交流,我却感觉他们说了很多话,已经从第一次见面,聊到了白发苍苍。

    这首歌并没有赢得评委们的欢心,最终鲸鱼乐队止步在半决赛,来之前我想,要是输了比赛,或许他们会躲在哪个角落抱头痛哭,可是听完这首歌后,我知道他们已经有了面对结果的勇气,我在后台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和主持人江知节聊得欢呢。

    任彦明远远地瞧见我,跟我挥了挥手,我走上前和江知打招呼:“江老师您好,我是尚晚,晚霞的晚。”江知节听到我的名字立刻开心的笑起来,赶忙请我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道:“你好你好,我听韩奕说过你,幸好有你,这些孩子才能站在这演出。”身后四个人闻言拼命的点着头,惹得众人哄笑起来。“我还是要谢谢你啊,要是没有你,韩奕真的可能熬不过去,虽然他没说过,但我感觉得到,他有点想放弃了。”江知节说着不禁眼底泛起泪光,我知道他和韩奕认识许多年,但他们的交集似乎只在那几个节目,我有些疑惑江知节所说的话,向他打听。

    “你知道吧,他之前在一个节目里维护新人,这事闹得太大了,得罪了不少人,他开的那个剧场天天有人闹事,报警也没用,抓进去一个,还有第二个,他关了剧场,又接不到什么好通告,我那时候看见他,就像看见二十岁的他,穷困潦倒,孤立无援。他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给公司,自己连个饭钱都没有,要不是你,他可能就真的放弃了。”从江知节这里我了解到很多关于韩奕的事,我知道他虽然现在已经年近四十,却仍然忘不了二十岁往后五年来自社会的打压,人们的谩骂与抵触,从天才到过街老鼠,只有一夜之隔。从那时候,他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吃安眠药,现在有时候也会记不住东西,但他从来没对谁说过他心里的苦闷,永远都是那样没心没肺的样子。

    宋羲和提议大家在无锡玩几天,我却完全没有兴致,在清晨的微风中划着小船从街市中央飘过,两岸都是热闹的谈话声,我满脑子都是我第一次见到韩奕的场景。

    那是我印象里他唯一一次穿西装,在会客室里等着我,虽然眼底的黑青清晰可见,他却仍然带着傲气,游刃有余的和我谈完了所有事情,门外大雪纷飞,却也没盖住他的光彩。

    “你觉得,韩奕真的想过离开吗?”我坐在船头撑着脑袋问身边的陆韶,他仔细的考虑了一会,说:“我觉得应该没有,你曾经说,音乐对韩奕而已如同生命般重要,这么宝贵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弃的。”陆韶说得对,韩奕不止一次在采访中说,他的琴弦会永远拨动,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他说,只有做音乐的时候,他觉得他还活着。可是,这样的人,真的也没有想过放弃吗?不是放弃音乐,而是放弃……

    “他也不会放弃生命的,他音乐里面有无限的生命力和包容力,包容他自己,也包容这世界上的所有声音。”陆韶在我说出问题前否决了我,他温柔的眼睛好像直接看见了我的心,让我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我的一切想法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

    “你是不是会读心术啊,我不跟你说话了。”我皱着眉佯装发怒,扭过头去不再理他,他却好心情的揪了揪我的发尾,又上手捋了捋我被风吹乱的头发,温柔地安慰道:“别再想了,你看,韩奕有八百多万粉丝,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有八百多万人喜欢他,一个人的身上承载了这么多爱,怎么会没有前进的勇气呢?”我扭头不解的看着陆韶,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能摆出一幅深情厚谊的样子,必要的时候处处体贴温柔,就好像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他都没听见似的,明明之前谈过恋爱,喜欢过别人,现在这幅样子,就好像这辈子只喜欢过尚晚一个人,如果真心喜欢尚晚,又怎么会看不出现在的尚晚和之前的尚晚截然不同。

    “陆韶,我记得我上回说过了,你只是我的助理,虽然现在我们坐在游船上,那也是出差,你要是想……你,你要是还这么没有分寸,我大可以再招一个。”我故意把他刚刚捋顺的头发揉乱,瞪着他怒气冲冲的一顿威胁数落,他眼神只暗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的看着我,慢声细语的说:“你是想说,我要是想靠着和你的关系往上爬,大可换一家更好的公司吧。可惜你心软,说不出这样的狠话,你难道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根本没有威慑力,你温柔惯了,连骂人也没有底气。但是,尚晚,你要是说出了刚刚那句羞辱人的话,或许我就真的一走了之了。”陆韶越说越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味道,好像是我欺负了他一样,偏偏我不争气的真的愧疚起来,懊恼自己怎么这样想他,恰好这时船靠了岸,他给船夫付清船费,先我一步站到岸上,转身向我伸出手要扶我上岸,刚刚上船的时候我就因为船身摇晃站不稳险些摔倒,陆韶就是算准了我绝不敢自己走上去,非要一幅绅士模样的在岸边扶我,让我心理上更加愧疚,这就是纯粹的道德绑架。我气恼的咬咬牙,却只能稳稳地扶住他的手,借着力回到岸上。

    回了旅店,我坐在大堂外的摇椅上吹风,可能是玩的累了,宋羲和也从房间出来,坐在我身边,他身上沾了一些酒气,却不是他的,这公司里总共八个艺人,唯独他是不抽烟不喝酒的,他兴致高昂的跟我说这次在大舞台上演出的感受,语气中满是向往,他说那个舞台和他之前所有演出的地方都不一样,全场的灯光打下来,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而且舞台那么大,那么漂亮,观众密密麻麻地比BJ上空的星星都多,演出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看着你,没有人在台下玩手机,也没人交头接耳,没有人中途离场给他难堪。他说着,语气逐渐落寞起来,望着与BJ完全不同的天空怅然若失,他问我:“我还要熬多少年,才有资格办一场演唱会呢?”在我的印象里,宋羲和从未怀疑过自己会失败,他不会问我“我能办演唱会吗”这样的话,他永远的那么自信,无论是绘画还是音乐。宋羲和又聊起这些天在无锡的旅途,说他们几个虽然常常在一块,却很少聚在一起旅行,这是头一回,我也看得出来,他们很高兴。我们聊了很久,宋羲和却突然话锋一转聊起别的事:“你和陆韶,进展怎么样了?”他不提还好,提起来,我就想到他将我家门密码告诉陆韶这回事,立刻正襟危坐质问道:“哥,你怎么把我家门密码随便告诉一个男人啊?你和他也没认识几天,就这么信任他?”宋羲和见我生气,赶忙告饶,一个劲的给我道歉说:“我这不是给你打电话没打通我着急嘛,而且人家陆韶又温柔又体贴,人长得又帅,你们俩又两情相悦,迟早都要在一起。”我听了这话急的跳脚,从摇椅上跳起来辩解道:“我们俩什么时候两情相悦了?我根本不喜欢他。”“不喜欢?那证件照都让你搓的看不清脸了,还说不喜欢。”这下我更是有嘴说不清了,我哪知道他妹妹为什么闲的没事就要把证件照拿出来看两眼,偏偏还被这八卦的哥哥看见。“陆韶他根本不喜欢我,他要是喜欢我,就应该像我一样,一直心里念着想着,怎么还会和别人谈过恋爱。反正哥,你别再想着撮合我们俩了,我就是单身到七老八十,也不和他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聊起和陆韶有关的话题,嘴就不听使唤,情绪也很容易激动,常常面红耳赤,嘴里什么话都往外说,等我说完往回走遇见站在门口的陆韶时,后悔的情绪就一股脑的冲上来,搅得我心神不宁。

    “从哪一句开始?”

    “最后一句。”我如果是陆韶,此时肯定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可惜陆韶从小就不会撒谎,如同他当着我的面承认他曾经喜欢过那个女孩一般,此时他也认认真真的告诉我,他听到了我最后说的话。我现在不知道该后悔自己说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还是后悔自己说一直心里想着念着他,于是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只在这里六年,先逃避过去再说。我故作镇定的“哦”了一声,头也不回的逃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