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结保
“还地龙翻身,胡说八道。”
罗密看完,瞬间就很不乐意。
“你明天就去给我把钱退回来。”
罗班怔怔地看着他爹,说道:
“爹,这还没到九月呢,等到九月,如果平凉府没有发生地动,再去退钱也不迟呀。”
“那这样,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天道观,找天师看看,到底是不是如此。”
罗密从心底还是信道不信佛,或许是受到大环境的影响,他宁愿相信没有正面给过预言的道士,也不愿相信佛门中人。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佛道待遇不同,皇帝喜欢道教,官员自然就很看重道教,道教与官员来往密切,作为商人,罗密和道士亲近也说得过去。
然而,罗班却不同意:
“爹,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罗密扭头看着自己儿子,“你我都不清楚这纸上写的是真是假,找个道行高的人看看,有何不可?”
罗班认真道:
“那天仙可说了,若是多一个人看,就要奉上多一个人的寿命折损钱,咱父子俩可是交了两人窥探天机的银钱的。”
“什么,你怎么一点都没提这事儿?”罗密吃惊。
“我这不还未来得及说嘛。”
罗密思虑了片刻,笑道: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罗班急起来:
“爹,万万不可,天仙说了,若是没交银钱,私自把天机泄露给别人,咱以后再想要去求取天机,那可就不可能了,所以咱么还是再等等,三个月而已。”
“你我二人窥探这天机花了多少银两?”
罗密斜眼瞥了一下案上的纸条,问道。
“购买天机一百二十两,入门香火钱三两,爹窥探天机是八十两。”
罗班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罗密沉默了片刻,拿定主意:
“这样,你再拿八十两给她,之后和我一起去天道观。”
罗班见自己父亲已经十分依赖那道士了,脑子一转,便说:
“爹,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去天道观见天师,先别告诉他关于平凉府的事情,请他给平凉府算一卦,看看结果再做决定。”
“也好。”
罗密想了想,觉得儿子说的有理,也就同意了。
罗家父子在为天机的事情忙碌着。
徐渭也没有闲着。
既然弄玉的事情可行,他决定好好利用起来。
这天下午黄昏时候。
大乘庵后院的参天大树下,一袭白衣的窈窕女子静静矗立在河边。
金色的光芒从西边斜斜地洒下来,将女子无瑕的脸蛋照得通红。
徐渭让小尼姑阿离将准备好的花环戴在女子头上,让女子坐在秋千上,小尼姑开始缓慢推动。
徐渭站在东边的木案前,木案上铺着一张张巨大的宣纸。
他开始作画。
古代的画作讲究写意,追求的是意境美。
徐渭可不想这么做,他不但要追求意境美,将弄玉画成天仙一般的存在,还要将其身上能勾起人原始欲望的韵味勾勒出来。
只有这样,那些追求低级欲望的有钱人们才会乖乖地掏钱。
美是一种资源,既然是资源,那么就可以拿来交易。
外面那些男人以为可以得到美人的青睐,其实不过是自我幻想罢了,美人的选择太多,谁能保证自己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靓仔呢。
徐渭深吸了一口气。
弄玉坐在秋千上,阿离将其推出去,其白色的衣衫就会随风飘荡,金色的光线将其侧脸的轮廓清晰的勾画出来。
连徐渭这种见惯了无数明星美人的现代人,都感到美得不可思议,美得让人心脏砰砰直跳。
很可惜没有摄影机,不然将这一幕拍下来循环播放,定能名震天下。
徐渭专注在绘画当中。
半个时辰之后,修修补补的画作总算完成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树下的两人还在不时地回头,大概是已经疲惫了。
他这才朝两人招手。
弄玉和阿离走了过来。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太阳还剩最后一丝光线。
徐渭爬上木案,提起一人高的画卷,下面的两人齐齐震惊。
阿离两眼在画卷和弄玉身上来回移动,喃喃道:“师叔真像是神仙下凡,美极了。”
弄玉则惊叹于徐渭的画功,“这是什么流派?”
徐渭被她这么一问,愣了,什么流派,哪有什么流派,半写实半写意?
“天仙流。”
徐渭随乱胡诌了一口。
“像不像神仙?”
徐渭问。
阿离点头:“像,像个活生生的神仙。”
徐渭这才满意地点头,收起画卷。
弄玉那边暗自疑惑,她不知道这位徐公子画自己的秋千图是为了什么,不过想想也觉得没什么,索性就没问。
青莲从那边走来,徐渭将画交给她,说道:
“差人去苏州府包山找一个名叫陆治的画师,请其临摹多幅。”
青莲接过画卷,十分疑惑地问:“绍兴府就有知名的画师,杭州府、宁波府、嘉兴府都有,为何要从越中跑到吴地去?”
徐渭微微一笑,成竹在胸地回答:
“这你就不了解了吧,光靠绍兴府的公子哥,怎么能够赚到大钱呢,两淮的有钱人最多,弄玉小师傅是天生的美人,这种资源可遇不可求,怎么能够不好好利用呢。”
“这与陆治有什么关系?”
“因为陆治是苏州府乃至两淮最有名的画师,想要扩展业务,还得利用名人效应。”
青莲接着问道:
“那要是这位有名的画师不临摹,当如何?”
“他会临摹的。”
徐渭说道:
“只要是学琴棋书画的人,见到新的东西,就没有不学习的,不学习,他就成不了名师,此人曾跟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徵明学字,跟沈周学画,不过切不可强迫其临摹,也不可上去就谈钱,怎么做,那就看你了。”
青莲还在那儿思虑,徐渭已经离开后院。
古代的生活有些无聊,主要的娱乐场所就是千金坊,然而那儿时有钱人的天堂,没钱的人到了哪儿都一样。
没有电视电脑,徐渭只能慢慢地回想前世的知识,通过各种联想,灵感偶现时,就提笔记在小本本上,或许有一天会用上。
这些天还是在做梦。
梦中的事情也都一一记下。
通过翻阅嘉靖十九年之前的文档和梦中事迹对比,他发现梦中的事情都是真的。
不过也不太敢肯定。
也要做好银两被追回的准备。
总的来说,做梦算是他的金手指了。
此刻,他斜坐在宽敞的窗台上,河面的风夹着一丝丝热气吹来,十分畅快。
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徐渭不自觉地念着: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佛氖……”
“氢锂钠钾铷铯钫,氦氖氩氪氙氡奥..”
他不由地扭头看向墙壁上那张巨大的表格,上面基本上已经被填满了,可有些名字始终记不起来叫什么,毕竟这都是初高中的知识了。
不过好在他能够通过周期、序数、电子层等永恒不变的规律推测出一个完整的表,只是苦恼名字记不起来。
生活就是如此无聊,无聊到只想搞钱。
徐渭随手拿起被风吹乱的书册,翻开里面的记录,划掉一条地震,就还剩两条可以使用的。
分别是十月的虫灾和十二月的山崩。
这就是目前他的底牌。
徐渭推测,今年可能也就这些灾害了,不然为什么都到十二月了。
他思量着,得谨慎使用这些东西。
老实说,直到今天的此刻,徐渭心里才算踏实了一点。
踏实的来源主要是手里拥有一般等价物——银子。
看来在任何时代,钱都是保证安全感的要素之一啊。
他正想着如何花钱时,房门被人敲响。
打开门是青莲:“有你的信。”
“谢谢。”
徐渭道谢之后拿过信封,打开看了一下,是提学佥事张岳的来信,信上说让他准备好材料准备复试。
徐渭还是蛮高兴的。
青莲见他脸上露出笑容,便问道:“何事如此高兴?”
徐渭道:“青师傅还是快点差人去苏州府吧,我呢最近几天也没有太多时间,要准备参加府里的院试复试。”
“提前恭喜啊,老徐。”
青莲最后两个字说得特别轻。
轻到仿佛暗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徐渭也没在意,寒暄几句之后,便转身进了屋。
现在,他需要找人推荐,也就是为自己找一个担保人。
尽管之前就有保举人,现在还要找人结保很不合理,可既然来信如此说了,他也只能如此办。
结保制度,是大明为了防范作弊而衍生出来的。
徐渭猜想,之所以让自己再次找人结保,可能是因为他父亲徐鏓的原因。
大明不允许官员的子女在官员所在地科考,这样会挤掉当地考生的名额。
毕竟科考中的乡试,考试的内容是不一样的,北方是一卷,两淮是二卷,西南西北是三卷这样。
徐渭的父亲徐鏓就是利用军职入籍贵州,然后在云南考上举人的,因为他在人才辈出的绍兴实在考不中。
到了嘉靖十二年,官方再次重申,不许官宦子弟于父母任职衙门提交保举公文,必须由户籍所在地州府申送,经过当地提学官科考通过,才能入场考试。
徐渭对这种已经有过证明还要证明的骚操作,早已是见怪不怪。
几百年后都能时常遇见这种骚操作,更何况是此时的明王朝呢。
第二天,徐渭早早地就出了门,去北市买了上好的蓬莱春酒,提着就往之前为自己担保的教授周倜家。
周倜,字士宏,是绍兴府府学的教授,从九品官阶。
他是官方指派给徐渭结保之人。
徐渭道了周家门前,恰好遇见一个老熟人从里面出来,吕茂,他冷哼地看了徐渭一眼便挥袖离开。
徐渭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周倜。
“贤侄突然来访,所谓何事?”
周倜眼也不抬,自顾自地过滤茶水,声音之中的拒人千里之外已经很明显。
徐渭也不是听不出来,不过他还是笑道:
“徐渭惭愧,人说身无分文不访亲,承蒙伯父结保,却不曾中第,此次前来,一则感谢伯父的相助,二来嘛,恳请伯父为小子再保一次…”
周倜终于抬起了眼眸,举手道:
“好了,你若是来玩的,老夫欢迎,若是让老夫为你结保,那恕老夫无能为力。”
“可是小子有何得罪伯父之处?”徐渭恭敬地问。
“这倒没有。”
周倜挥手,继而说道:
“只不过,你徐家门风不太好,你父亲徐鏓若不是作假跑到贵州,能中举?还有你二哥徐潞,也去了贵州龙里卫吧…
更何况,你姑姑嫁到了梅前周家,我本也是梅前周姓,你我沾亲带故,我作为府学教授,能为你结保一次,却不能再来一次…”
徐渭听得很明白了。
总结就是一句话,结保是不可能结保的。
周倜说那么一堆的理由,其实就是拒绝。
有一点,周倜说的也没错,徐渭的姑姑嫁给了梅前周氏家族的周廷茂,而周廷茂有个兄弟周廷萝,周廷萝的干儿子就是这个周倜。
要说有关系,那也有关系,要说没关系,那就没关系,不好评判。
毕竟这都隔了几代,周廷茂的孙子都比徐渭还大了。
既然人家都如此说了,徐渭也不便多在这儿浪费时间,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于是便说道:
“既然如此,那小子就告辞了。”
周倜挥手:“酒带走,人老了,喝不了这蓬莱春了。”
既然人家都如此说,徐渭也不会假装客套把酒留下,转身提起上好的蓬莱春就往外走去。
周倜斜眼瞥见徐渭的行为,内心一阵不舒服,骂了一句:“孺子不可教!”
徐渭提着一壶酒,走了几步,停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想都没想就朝旁边的墙角扔去。
晃荡一声。
酒罐子破碎开来,酒水洒了一地。
徐渭走到了市场上,这次他买了一坛竹叶青。
提着往大云坊的武举人庞应时家里去。
徐渭道了大门口,立刻开始大喊起来:“师傅,在家吗,徒儿来看你了。”
啪嗒!
一声巨响。
一个东西从旁边的巨树上砸了下来,落在旁边的草丛里。
徐渭扭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