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城官道上。

    远远地又有两人出现，很是吸引目光，两匹高头大马，其上之人锦袍劲装，如果光是如此，还算寻常，可这两人皆是芳华女子，而且长得很像。

    其中，年长之人二十二岁左右，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丹凤眼顾盼生辉，胸前伟岸羞煞旁人，夹着马腹的双腿看起来格外的修长笔直，身着印暗花白色锦衣劲装。

    最显眼的要属其后背珍珠鱼皮箭筒中的四尺长精铁羽箭，马上更是挂着五尺长，三寸碗口粗细的“镶金铁胎弓”，右手拇指上的古朴“玉韘”让人目眩神迷。

    另一名十九岁的少女，则是身着暗红色锦衣，身材同样很高，腰肢纤细，臀部浑圆挺翘，古典精致的鹅蛋形脸颊，线条流畅平滑，一双迷人的桃花眼，娇艳妩媚，腰间左右，还配有两把一尺半长的“狭秀蝴蝶双刀”。

    此时小一些的那名女子看到了前面的酒肆，鼻子使劲吸着，揉了揉肚子，也不说话，只是嘟着嘴看着年长的那名女子。

    “傻丫头，干嘛这幅表情？想吃饭你就直说呗，还能饿着你不成？”看着姜玉腰那副表情，姜白露也是拿她没辙。

    自己这个亲妹妹除了吃吃喝喝，这一天也没个别的心思，可这修为确实稳步向前，莫非这就是赤子之心？

    姜玉腰听出了姐姐话里的调笑，没当回事儿，她确实刚吃过饭，可这不也才刚饿么，好声央求道：“哎呀，姐姐，我这不是正长身体么，当然容易饿啊。”

    “要不咱们回到凤鸣城再吃？家里饭食肯定比外面要好得多。”姜白露还想着在武邑带回来的卷宗，心里有些急迫，父亲怕是等急了。

    姜玉腰低着头，可怜巴巴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瞬间惊醒，又看了看姐姐的胸前，顿时陷入了深深的自卑：“我可没你那么多脂肪可供消耗，我要是再不多吃点儿，恐怕这辈子是追不上你了，不过你长这么大，肯定更是要吃东西的嘛，嘻嘻，我们再吃一顿好不好嘛。”

    姜白露发现妹妹一直盯着自己的胸看，再听她话中隐喻，不由得一阵脸红：“说的什么混账话呀，死丫头，找打是不是？”

    姜玉腰看着姐姐脸红羞怒的样子，让华贵英气的脸上多了几许娇艳，当真是我见犹怜。

    再看她胸前伟岸，还是暗恨，有些比之不过，肯定是黑心的姜白露多吃了几年饭，不然我也早发育起来了。

    吃，不光要吃，还要多吃，姜玉腰一勒缰绳，快马停足杵在原地，她知道姜白露怕什么，马上就摆出一副小性子和姐姐赌气，：“哼，我不管，我就要吃，不让我吃饭我就不走了。”

    姜白露看着妹妹的一副小无赖的样子，脑袋都大了，不过也是真拿她没辙，全家人拿她都没辙：“呐！一会儿你多吃点儿，别走不了两步又饿了，我们回凤鸣城差不多要下午，别耽误了正事。”

    姜玉腰也知道今天要赶回去，不然娘亲会骂人的，不过她也不是很怕，将马匹拴好，嬉皮笑脸的拉着姐姐进了那间杏树下的酒肆。

    姜白露被妹妹拖拽着进了酒肆，看着坐满食客的桌子，有些微微蹙眉，倒也不是嫌弃，只是她性子喜静，再加上本来就不饿，现在酒肆又坐满了人，自然是有些不想进去。

    姜白露也眨着大眼睛，诧异于此处生意之好，可她是真的饿了，左右一看，没座，四下一打量，只能拼桌。

    拼桌也是有讲究的，首先就是人少，其次是同性，再次则是看吃饭仪态，当然，眼缘才是关键因素。

    乍一听像是相亲，其实还正是如此，相亲不想找丑八怪，睡觉不想旁边有人打呼噜，吃饭其实还要更挑剔些。

    姜玉腰一眼就选好了位置，那人一身粗布黑衣，即使坐着也可以看出身量很高，低头吃饭时的侧脸棱角分明，很是立体，想来生的一副好相貌，最主要的那桌正好能坐下姐妹两人。

    选好位置自然要征得别人同意，姜玉腰拉着姐姐的胳膊，好像生怕她跑了，连忙拉着往前走：“姐，我们去拼个桌吧，你看，就那桌，我们坐过去也不会挤。”

    姜白露不用问也知道妹妹说的是哪桌，两人一母同胞，有一些心有灵犀之感，其实她也注意到了那个黑衣青年，脑海中浮现出了“北地浪子”这个词汇。

    两姐妹走到桌子侧面，看了一眼桌上的长刀，凶横古朴潇洒自然，彷如活虎般的刀格，升龙般的刀首，让这把刀的气质又烈三分，这可真是一把难得的悍器啊，再一看眼前抬首相望的俊逸青年，任谁来了都要赞叹一句，两者绝配。

    姜白露被妹妹拉在前面，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差事又落在了自己身上，随即拱手抱拳，开口说道：“这位师兄，叨扰了。”

    赵昱在两人刚进酒肆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其实整座酒肆都察觉到了，这是两名美艳的女修，白衣女子身背箭壶，挎碗口粗铁胎强弓，绿衣女子则配两把金色刀格护手的蝴蝶双刀，应该都是强大武修。

    赵昱惊讶于两人的容貌，一个华贵英气，一个娇艳妩媚，可偏偏两人又极为相似。

    这刚到有人烟的地方就遇到了修士？本来还琢磨着怎么前去搭话，看看能不能探知些消息，谁知两人直奔他来，心中惊喜。

    赵昱稍微一想就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了，毕竟话本小说里都有写，随即起身抱拳回礼：“两位师姐、师妹，不知何事。”

    “店里坐满了人，实在是腹中饥饿，所以想和师兄拼个桌，还望师兄见谅。”姜白露说的极为熟练，显然这事儿没少干。

    赵昱转头看了一眼周围，这家店的生意果真很好，伸手对着两人一引，脸上笑容爽朗：“不碍事儿，都坐，这样更热闹。”

    姜白露谢过之后，拉着妹妹坐在了条凳上，唤过小二，颇为豪爽的抛了一锭碎银：“再上一份桌子上的饭菜，剩下的你看着来。”

    姜玉腰自从打过招呼之后，就不再说话，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牛肉，越瞧越饿，魂儿好像都被勾走了，可怜巴巴的望着姐姐。

    姜白露太了解妹妹了，被盯得实在没辙了，这才对着眼前青年轻声问道：“这位师兄，能不能让我小妹也动动筷子，一会儿我们的饭菜上了，大家一起吃。”

    赵昱正愁怎么开口攀谈呢，这回正好：“当然没问题，我象她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容易饿，那感觉，别提了。”

    手中盘子往前一推，又用筷子尾端夹起一个馒头，递了过去：“快吃吧，这人一饿就心慌，我那会儿恨不得去啃树皮。”

    看着眼前绿衣女子拼命的往自己嘴里塞着饭菜，赵昱也没说话，对着那名白衣女子点头示意，然后开始夹着眼前的凉菜。

    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冷淡，冒冒失跟陌生女性过多搭话，很容易引起防备心理，所以他在等，等上菜。

    小二端过来的饭菜，明显要比刚才赵昱点的丰盛很多，三盘热菜紧接着又被端了上来，小二看着桌子上的牛肉，问出的话让赵昱觉得很有些营养：“客官，您看？我是不是帮您把盘子并一并？”

    姜白露也知道桌子有些小，于是扒拉了一下吃得正欢的妹妹，见其放开盘子，这才说道：“都放一起就行。”

    然后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青年，笑着说道：“这位师兄，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一起吃点儿吧，这菜闻起来挺香的。”

    赵昱觉得可以开始了，也不扭捏，先是夹了一块牛肉，控制了一下节奏，这才言道：“姓赵名昱，表字二郎，来自北地灌口，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姜玉腰对赵昱的第一印象很好，此时嘴里还塞着馒头，说话有些囫囵不清：“赵昱师兄，我叫姜玉腰，这是我姐姐姜白露，我们都是凤鸣城的，不过你说的灌口是哪儿啊？”

    赵昱听她问起家乡，自然也想要多说几句，出来这么久，还真的有点儿想家了，于是为两人介绍起了灌口，灌口在赵昱口中岂止山明水秀，简直变成了世外桃园。

    姜玉腰被赵昱所描述的诗情画意吸引，险些真的相信：“师兄，灌口真的有这么漂亮么？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凤鸣城都不一定比的上灌口呢，可是怎么没有听过呀？”

    “没听过也很正常，就连官差都没去过，离这里有些远，差不多要五万里吧。”赵昱嘴上敷衍了一句，心里则翻着白眼，觉得姜玉腰问的话有些愣。

    他在提到自己家乡的时候难免用了一些稍微夸张的修辞手法，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结果还真有人信。

    姜白露发现赵昱把灌口夸的比凤鸣城还好，也是想笑，不过这种心情她能理解，毕竟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个人主观“偏见”，至于赵昱抱怨根本没见过官差这件事，她还真的知道，于是开始进行委娅的科普。

    姜白露说的极尽委婉，可赵昱还是在里面提取了本质要素。

    凤鸣郡地处幽州北地，治下难免还有些零散村镇，用姜白露的话来说，这些村镇属于“荒野遗珠”，赵昱稍一翻译，灌口的本质就是，鸟不拉屎穷乡僻壤。

    可大夏神朝不会因为穷乡僻壤就放弃治下子民，一直勒令各州府进行人口普查，期初大家还把这个当回事儿，干的也算热火朝天，可事实证明，现实和想象的差距还是有些大。

    这些村落在统计一次之后，第二年再去，可能就找不到了，或许是河流改道，或许是自然灾害，或许是人为迁徙，久而久之负责此事的官员就有些懒政，更有甚者则是直接作假。

    凤鸣郡的上一任知府就是因为治下无方，在年初的时候被弹劾，神朝审查无误，直接将此人贬职调离。

    赵昱听完之后有些无奈，他把灌口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简直就是世外仙乡，闹了半天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怪不得从没见过官差呢，原来是被人遗忘了。

    不过仔细一想，也没什么毛病，确实值不得去找，找到又能怎么样，给你修条官道？还是把镇子里的人都接到城里来住？

    至于那点儿税赋，别闹了，都不够这一去一回的人吃马嚼，甚至在赵昱自己看来，这都属于浪费财政开支。

    赵昱决定不再探讨这些令人尴尬的话题，转而问出他迫切需要了解的修行框架：“师姐，我对修炼体系也不了解，只是跟着我爹练过几年庄稼把式，听说过武修和道修，我还见过一头猪妖，这些都有什么说法？”

    姜白露没有急着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稍微有些大，端着酒碗轻泯了一口，酒水新酿，稍显味寡，但胜在杏花香浓烈，别有一番滋味。

    姜白露手里转着酒碗，眼神中有着无限向往，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师弟可知这天下是什么？”

    赵昱沉吟了一下，这天下是什么？他有一种预感，姜白露要说的话，将颠覆以往的所有认知，话本小说里的东西终归是杜撰而来。

    赵昱举杯相敬：“还请师姐赐教。”

    姜玉腰喝了口杏花酒往下一顺，打了个酒嗝，语气娇憨：“哎呀，师兄，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我来给你讲讲吧...”

    原来此界分四极，东极“大夏神朝”，南极“海域天宫”，西极“万妖神国”，北极“蛮巫大荒”，四极之地虽然分做东西南北，可实际上并无方位概念，就像一个巨大的“混沌球体”，叫做“阳间界”。

    四极之间由无尽海阻断隔绝，各族固守一极，长久以来也算相安无事，直至三万年前，人族天工道大能，发现了太古年间的传送阵，将阳间界四极进行连通。

    起初还好，各族往来通商，甜蜜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时间一长，矛盾不可避免的爆发，于是有了一万年前的“四极混战”，各族高修在“无尽海”打的昏天黑地，战争烈度持续上升。

    矛盾自然愈演愈烈，甚至已经波及四极之地，战争进行到这种程度，肯定无法轻易收场，各族本欲死战到底，结果事情迎来了转机。

    世间万物有阴就有阳，“阴间界”的各种传说在“阳间界”依旧广为流传，直到“四极混战”打响，“幽冥地府”自然忙碌起来，开始活跃于“阳间界”，充当起了战场洗地机的角色。

    四极混战期间“幽冥地府”算是发了家，本就媲美四极的势力更是急速膨胀，行事越来越嚣张霸道，甚至纵“黄泉”直冲宇内，锁拿未死之人的魂魄。

    四极之地虽然爆发大战，可说到底也是同气连枝，都在“阳间界”这个大锅混饭吃，于是乎调转枪口，一致对外，于八千年前又打响“两界大战”。

    各族相继奔赴“酆都”战场，这一战，岂止是惨绝人寰。

    幽冥鬼府想要冲击四极宇内，四极高修不甘示弱肉身入幽冥，这场战斗旷日持久，直到五千年前，这场战斗诡异的停止了。

    战斗甫一停止，马上迎来“两界山和谈”，最后以两界各族，退回祖地而告终，具体内幕世人不得而知。

    战后各族断绝了来往，传送阵轻易不启。

    但这只是外部关系，当年的大商皇朝经过“两界大战”损失惨重，对治下之地横征暴敛，天下民不聊生，九州各地揭竿而起，群雄割据，纷乱千年后大夏皇朝一统，励精图治三千六百年，人族也就此恢复了元气。

    姜玉腰的故事讲的很精彩，精彩到赵昱只觉耳边天雷滚滚，筷子中夹着的牛肉也忘了往嘴里送，最后牛肉掉在了桌子上。

    这些话对姜白露姜玉腰姐妹来说，或许只是一种公知，可赵昱在灌口窝了二十年，这些话，无人讲起，或者说根本就没人知道，二十年的坐井观天，所有认知一日颠覆。

    赵昱沉默了，两姐妹也在沉默之中，虽然这些天下大事算是一众公知，可每每提及依旧令人心驰神往。

    赵昱左手轻提，将龙虎抱在胸前，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姜白露的双眼，语境悠悠，问的似是而非：“师姐，可知这天下何其大？”

    姜白露觉得，这个问题不像是问她，反倒像在问自己。

    可那人怀抱长刀，气机勃发，她也不由得转动“玉韘”，似是自问自答：“这天下多大？我亦不知，可谁又知呢？我辈修士，唯天地求索，至死方休。”

    赵昱有一瞬间的心折，是啊，天下之大，谁又知呢？唯有求索二字，只要不死，终有一天，能一窥其貌。

    赵昱起身，心中有感难言，杯中杏花酒一饮而尽，自是豪气干云，白虹贯日：“浮世苍茫久变迁，问道求索无需言，杯中杏花四月天，举酌醉饮凤鸣前，师姐，请了！”

    姜白露只觉眼前之人昂藏伟岸，气质曾无与二，酒不醉人人自醉，起身满饮杯中之酒，言语间荡气回肠：“好师弟，人间四月天，知己无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