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舞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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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俗所谓二郎是已

    “张贵是大名,在咱们青莲巷有个别称,叫张哥。”

    赵昱开始给老爹老娘介绍起来。

    张哥今日一大早在家出门,其实他好像每天都挺早,起床后收拾了一下,和媳妇儿告了别,就要接着去张员外家。

    张哥的媳妇儿见他例行公事一样去张员外家,心里一阵的不痛快,家里三个孩子都是靠她贴补家用,当然其中也有孩子他爹的功劳。

    可张贵整日往张员外家跑,也不找个正经营生,天天想的就是怎么博张员外开心,想着能继承张员外家的遗产,媳妇儿起初也是支持的,可总也不见回报。

    张贵媳妇儿被逼的没办法了,生计实在没个着落,于是一大早就找孩子的爹商量对策,可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个正经对策。

    不过媳妇儿心里肯定也不会过分怪罪孩子他爹,何况两人床第生活十分和谐,本着赶早不赶晚的心思,俩人又腻歪了起来。

    孩子他爹自然是在后面使劲,孩子他娘也在前面鼓着劲儿,两人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劲往一处使,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力出一孔”,两人之间的默契算得上是“一时无两”。

    按理说这也算是一桩上好的姻缘,可谁知大儿子突然带着二儿子三儿子回来了,这一下孩子他爹和孩子他娘都是有些尴尬,这社死场景让孩儿他娘恨不得原地去逝。

    大儿子一看老娘哭哭啼啼,也火了,直接就在院子里的灶台抄起菜刀,二儿子虽小,可也知道护着她娘,于是哥儿俩眼神一对,不用言说,心中自明。

    打虎亲兄弟,两人咔嚓咔嚓就连欺负她娘的那个人砍死了。

    孩儿她娘顿时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百般滋味浮上心头。

    但是张哥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溜溜哒哒就到了张员外家,像往常一样伺候老的没模样儿的张员外,心里还乐呵着,今天大奶奶没有再来找不痛快。

    结果咧着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冲进来的一圈家丁按在了地上,张哥心中既惊又怕,可更多的还是气氛。

    抬着头看向张员外,结果张员外瞪着一双择人而噬的双眼,张哥都吓坏了,结果越看越怕,张员外的眼中择人而噬的光芒渐渐消失。

    眼睛逐渐拢上了一成阴翳,那阴翳越来越深,最后直接变成了死羊眼,大奶奶手持念珠,哭的老泪纵横。

    忍住眼泪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张贵,天可怜见,大奶奶这一辈子与人为善,即使发现下人勾引老爷,做出那有辱门风之事,也未下死手。

    可今日当是要破例了,张贵看着大奶奶摔在他脸上的几张纸,瞬间面若死灰,他和人里应外合杀害张家人的事情败露了。

    大奶奶扬了扬手,张贵被带了下去,不多时就听见张贵的哀嚎声,其中有四声叫的最是惨烈,再不多时,院内响起了“吭哧”声。

    持续了能有好一会儿,张哥终于不叫了,几只吃饱大公猪这才溜溜哒哒被赶回猪圈。

    这种家丑自然不能外扬,何况早晨才发生,想来要是传出风言风语,恐怕还要一个来月吧。

    赵昱给爹娘讲完了第一手消息,又轻轻夹起一块儿莲花糕,往空位上一放,笑得很乖巧:“娘,你不是爱吃这玩意儿么,多吃点儿,我就不爱吃,吃着糊嘴。”

    赵昱吃完第一盘饺子,开始吃第二盘,吃完第二盘又开始吃第三盘,笑的有些没心没肺,眼泪都笑了出来:“嘿嘿,我多吃一点儿,将来长大个。”

    过完年的第二天就是初一。

    赵昱先去王稳婆家拜了年,照例走访齐老三和张通,张通还是在外面长租,也没个地方安家,可能还是穷吧。

    一直过了初七,赵昱又找到张通和齐老三,然后让齐老三帮忙做个见证,他年龄还小,未及冠,只是在旁边看着齐老三操持。

    该摆酒摆酒该宴请宴请,王稳婆非常开心,张通这个干儿子就被认下了,张通虽然嘴上不着调,平时爱胡侃,可把老太太逗的高兴。

    这门关系是赵昱一手牵的线,他不是怕麻烦,而是他实在没有时间天天守着。

    张通人不错,也仗义,还没个住的地方,看到王稳婆和张通这么和谐,心里也为之开心。

    青莲巷,寒来暑往又是一年。

    每到过年的时候,青莲巷都会鞭炮其鸣,不会因为多了谁和少了谁就不转了。

    今年的年夜饭依旧是一家人吃,只不过这次买了烧刀子,赵昱还在那儿白话:“爹,娘,我是不是特厉害,王奶奶在张通的照顾下,今年又挺过去了,就是老埋怨我,怎么不把张通早点儿带回来,你看这还成我的不是了。”

    人在成长青莲巷也在成长。

    外面的柳树越来越粗,因为王稳婆喜欢看桃花,张通还在院子里种了几颗桃树,就为了逗老太太一乐。

    可惜还是没能继续熬下去,前几年的事确实伤了心神,最后是赵昱和张通一起陪着走了最后一程,本来老太太还要把房子分两份,赵昱自然是没要,全留给了张通。

    老太太走的那天张通扛幡抱罐,一路纸钱,还请了戏班子,这一出儿弄下来,老太太走的算是风风光光,可就是张通这两年的积蓄全花光了,最后不光卖起了古玩,连花生瓜子也卖。

    青莲巷,还是昨日的青莲巷。

    可赵昱已不再是那个十五岁的束发少年,今日,首岁立春,及冠!

    爹娘早逝,家里连个老人都没有,所以请了齐老三前来主持,张通就在隔壁,不用请,他比谁都积极。

    赵昱把爹娘的牌位都搬了出来,齐老三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子逐渐有些恍惚:“二郎,如今算是成人了。”

    赵昱听到这个表字也有些想笑,至于为什么有这个表字,全都赖张通和齐老三。

    本来前几日赵昱约请二人,商量着定个日子行及冠礼,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立春之日为岁首,所以日子也就定了下来,三人自然是好一顿吃吃喝喝。

    许是喝大了,张通一拍脑袋,说什么读书人都有表字,赵昱倒也知道这个说法,不过表字都是得高望重的长辈赐予,所以这事儿又落到了齐老三头上。

    齐老三也是大字不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不过他也有辙,直接在张通的一堆假货里翻出了几本残破古书,翻开书页,拿手一指。

    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张通一看先是愣了一下,最后哈哈大笑,言称这个有意思“伟丈夫者,俗所谓二郎是已”,齐老三也乐了,抬头一看赵昱,应景儿。

    赵昱心里翻着白眼,喝酒误事啊,前两天就不应该相信两人的话,这表字听起来像诨号,心里还想试图挣扎一下:“三叔儿,这表字着实有些太草率了。”

    齐老三觉得自己起的表字寓意很好,直接装作没听见,接着刚才的话,眼神悠远:“二郎,你还记得你十岁那年么?背着一块儿猪肉来市场卖猪肉,结果还下起雨了,那天你挺到什么时候,三叔就看到了什么时候。”

    齐老三也上了年纪,提及十年前的往事心中神伤,眼泪都要掉下来:“不要怪三叔当时不帮你,可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打那天起,三叔就知道你小子成了,将来能是块好钢,于是我就在旁边帮你挤出了一块儿摊位,这一晃,十年了,三叔也老了。”

    张通眼见三哥眼泪潸然欲下,也是心有感触,不过他到底还是年轻一点儿,一边帮着倒茶一边说道:“三哥,不至于,今儿大喜啊。”

    结果刚安慰完齐老三,张通看着主位上的牌位,又想起待他比亲儿子还亲的老太太,心中也是一阵难受:“兄弟,你是个重义气的,更是条汉子,五年前你去找猪妖拼命,那是真的爷们儿,我娘说,你踹门而入手起刀落,那场面,老太太到走那天还在提,说你是英雄好汉,可惜,没能见证你长大成人。”

    赵昱听着两人提起往昔,似在眼前,又似很遥远的事情,十年了,五年了,到今天,我也长大了:“是啊,这一晃我都长大了,想想刚认识那会儿,我还跟八哥儿较劲呢。”

    张通也是乐得眉开眼笑,在旁边一阵白乎:“五年前刚认识那会儿,赵昱长得虽然高大,可脸上的稚嫩怎么都看得出来,今日及冠,全无当年的青涩之气,品性自不用说,就单说这模样这身形,绝对算是灌口的风云人物了,一身好武艺,名号响的比他爹赵爷可大多了。”

    赵昱不禁莞尔,有一年不知在哪儿来了一名大贼,在外面犯下案子,一路穿山越岭,偶然间跑到了灌口。

    灌口这个北地小镇,连个衙门都没有,这贼人仗着自己是武修,手上功夫硬朗,自是跋扈异常。

    起初镇里人还没发觉,只当这人是个泼皮,可这人本性难移,趁着月黑风高就要当那“梁上君子”,自然是看上了俏佳人。

    结果姑娘家大人那天睡得晚,发现贼人之后,站在院中高声求救。

    青莲巷离得近,听得很是真切,赵昱哪儿惯他这个啊,直接在院中拎了个大铁片,纵身跳上房顶,那大贼见来人功夫了得,扭头欲跑。

    赵昱在后紧追,三五个纵跃间追赶而上,直接演了一折月下浪子舞长刀的戏码。

    那大贼瞬时间身首异处,这名号也就这么闯下了,不过让人烦恼的是,那姑娘愣是跟“大贼”一样,盯了他两年。

    张通说了半天,见齐老三还无动于衷,起身又端起了茶壶,借着倒茶用手捅了一下齐老三,提醒一下两人之前商量好的事。

    齐老三瞬间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二郎啊,这三两年说亲的,把我家门槛都踢坏了三根,你倒是说说你的想法啊,这都及冠了,你也收收心,取房媳妇儿,总不能老是打光棍吧?你家这香火不准备往下传了?”

    又来了,这两三年真的被折磨得够呛,媒人先是找到家里,赵昱自然推脱,最后不胜其烦,全推到了长辈身上,这帮媒人见久攻不下,转头就去折磨齐老三,齐老三这两年也快被逼疯了。

    赵昱其实想的是,出去走走,看看这天下到底有多大,有没有他的心大:“三叔儿,老张,其实我想出去走走,你俩先别急,我到时候肯定带着媳妇儿回来。”

    两人都懵了,这是闹妖啊?齐老三第一反应就是拦,张通捅了他一下,对着赵昱说道:“你要走,往哪儿走?是,你是一身好武艺,可外面太大了,咱不去行不行,这还没处够呢,你这突然就说要走。”

    赵昱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也不知道去哪儿,不过往大的地方走肯定没错,总不能往山沟子扎,想了想怎么措辞:“我其实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想先去凤鸣城看一看,就当游历了,短则三年,长则五年,我就回返,这总行了吧?”

    这下把两人难住了,什么叫游历?其实说白了就是玩儿,孩子长大了想出去见见世面,何况三五年就回返,这也不好拦啊。

    齐老三也不再劝,出去走走也好。

    细细想来,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出过灌口,他自己就是,他两个哥哥到死也没走出过灌口,他爹娘也没走出过灌口。

    灌口太大了,装下了无数多人的一生。

    灌口太小了,小到几年都没个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