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舞长刀
繁体版

第十三章 荒谬怪诞这几年

    响动就来自屋内,夜深人静更为清晰。

    赵昱如今听觉敏锐,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出自鞣制染棕皮鞘,两把祖传杀猪刀互相碰撞,震颤的声音。

    赵昱皱着眉头,这两把刀其实还是有些神异的,最起码他家祖祖辈辈用了这么多年,也没磨掉一点儿铁沫,可根本没听过这刀会自己动啊。

    赵昱急忙起身,结果还没来得及去拿,异变徒生。

    那燃烧书册瞬时间化作大团火光,爆作一蓬飞灰,一道古朴青铜色霞光显化,在赵昱掌心钻了进去。

    赵昱感觉到这霞光好像有自我意识般,沿着《皇极经》功法运行了一圈,随后又跑进气海太虚,他的意识甚至都没有跟上。

    这青铜色霞光猛的又在掌心钻出,只是这次化无形为有形,掌心喷出一道血线,霞光带着血线电闪而过。

    赵昱仅来得及用余光扫了一眼,吓得拔腿就往外跑,不跑不行啊,那霞光裹挟着两把祖传杀猪刀,长刀在前,短刀在后,冲他杀了过来,速度太快了。

    眼见不及,赵昱本能的伸手就挡在面前。

    “挡住了?”

    “刀呢?”

    “祖传杀猪刀消失了,没了?”

    赵昱被一连串变故整的极度迷茫,不管是霞光还是两把刀都没了。

    大脑宕机,思维有一瞬间诡异的静止。

    “这是什么情况?”

    赵昱觉得自己脑容量可能太小,小到神念都往下掉。

    赵昱终于反应过来,神念就是在往下掉,一瞬间被吸入气海太虚。

    意识刚恢复,赵昱就想跑,神念猛的往上一窜,毫无动静,周围气海太虚之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

    气海太虚又下起了血雨,那是浑身鲜血在向内涌动,赵昱想反抗,可吸力真太大了,神念都扯成了长条状,可还是无法脱困。

    塌陷感越来越大,罪魁祸首就是青铜色霞光,此时它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毛球,数不清的触手在气海太虚内拉扯,两把刀被拉扯,鲜血被拉扯,空间被拉扯,赵昱被挤压过来的刀一劈两半。

    青莲巷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巷中柳树已经绿地喜人,院内的枣树也长了嫩叶,房檐上的冰棱早已被绿色苔藓取代,一切显得生机盎然,可总觉得缺了几分热闹,想来,如果少年还在,此时应该正在门外吆喝着他的炊饼。

    小屋内,神龛前,地上躺着一具还能算是人的躯体,看上去,走了有些时日,风干腊肉一般,脸上眉骨颧骨全部突起,两腮无肉,全部抽了进去,衣服外裸露的手脚只有一层人皮铺在上面。

    皮肤的下陷让一双眼睛看上去格外的的大,死金鱼似的,凸出来半寸之多,时不时还要骨碌两下,怎么看都有些瘆人,一直挨到了下午,那对儿眼珠子,越转越快。

    躺在地上的干尸睁开了双眼,看着熟悉的脊檩,看着梁上吊着的两个叵罗,默默地在地上站了起来,被刀劈开的那一刻,赵昱觉得自己死了,可现在的场景阐述出,人还没死透。

    在地上翻了俩滚儿,也没能爬起来,双手看上去就是老母鸡的爪子,干瘦地没有一点活人气儿,好不容易爬了起来,灌下两口水,只觉生不如死。

    脸上乌青发紫,像极了毒毙十几天的猪,可能还略有不如。

    死猪最起码还显得肥胖些,可他现在虚弱的像刚生完孩子,赵昱看了一眼锅里的剩饭,还没坏,看来昏过去的时间不长,火折子连搓了好几下,这才点燃,拿了几个馒头直接扔在锅边。

    菜开始冒热气了,灶台上围着锅沿的馒头,外皮虽热,可里面还是冰凉发硬。

    又等了有一会儿,馒头彻底温热,可也被烤干了水分,嚼动之时直往地上掉渣滓。

    赵昱噎得难受,心中更是难受,那水瓢如今看去格外丑,那凉水比馒头还要硬。

    兜兜转装,青莲巷过了小一年,还是老样子。

    赵昱已经十六岁了。

    张哥还在路上疾走,还是起的那么早,还是要去张员外家当狗,那亲热劲儿,恐怕他亲爹活着都没这个待遇。

    看到赵昱又坐在自家门外小院的门外卖炊饼。

    昨日在张员外家受了冤种气,正是没地方撒呢,要放以前还不好说,可如今赵昱瘦的麻秆一样,谁怵啊?张哥脑袋一歪,就开始拿赵昱打乏子玩儿:“呦,这不是小病鸡子么?”

    赵昱笑了笑,没有说话。

    张哥也是有劲儿没处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讨了个没趣儿,又走出了小巷。

    银瓶儿也走出了自家院子,竹凳最先摆了出来,不过她已经不营业了,随后又是一些细软放在推车上,留恋的看了一眼住了好几年的家,今天她要搬走了,其实也走不了多远,青莲巷是在灌口东边,她要搬去西边。

    银瓶儿看着摆摊卖炊饼的赵昱有些无言,只是轻声打了个招呼:“我要搬走了,去镇子西边,有空来找姐姐玩。”

    赵昱在笸箩里捡了六个炊饼,用油纸包好,有着真心祝福:“笑口常开好彩自然来,带着吧,回家热热方便些。”

    赵昱看着银瓶儿笑着慢慢走远,这才做回自己的小凳上,他没有过多的说什么,其实心中多少都为“一些人”感到不值得。

    周大庆已经三天没有在青莲巷露过面了,准确的说他已经没办法露面了,因为他的尸首在前天被发现了,不光有他还有他爹周老爷子。

    出现在事故现场的第一人就是银瓶儿,银瓶儿在菜市场回来那天,本不想再去打理周大庆,结果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就发现周大庆站在门外等她,心中的气自然也就消了几分。

    周大庆搂着银瓶儿就回了屋,两人翻云覆雨一直折腾到早晨,银瓶儿的气也彻底消了,周大庆溜溜达达回到家中,与周老爷子大吵一架,街坊邻居都惊动了。

    周老爷子一看闹成这样,也就彻底不要脸了,直接就抖出了当年的往事,周大庆入赘周家之后,和媳妇儿的关系还算不错,一年还好,两年还好,日子长了老周家就有些不乐意了,这周大庆是个不下蛋的鸡啊。

    矛盾开始越积越深,周大庆在家受了窝囊气,又不敢真的撒野,于是整日流连在各个半掩门儿的寡妇家里。

    遛鸟儿达人的绰号也是在那几年闯下来的,他媳妇儿一看这么过下去也不是事儿啊,苦心劝导,希望他能好好过日子。

    可周老爷子脾气爆,那会儿可是正值壮年,见亲闺女受了委屈,哪个老父能忍?于是抄起棍子就打。

    小赖鸡子一样的周大庆自然被捶出了二年沉粪,要不是他媳妇儿拼命拉着,估计周老爷子能把他脑袋拧下来。

    这事儿一出周大庆连带把他媳妇儿也恨上了,可他媳妇儿是个温润性子,跟周老爷子的脾气整个儿一蛮拧。

    周大庆没事儿就要出去偷人,只要风言风语传到周老爷子耳中,少不得就是一顿毒打,老子打儿子,这街面上的人也就看个热闹。

    可周大庆媳妇儿人真的好啊,还要前去拉架,死死的护在周大庆身上,周老爷子除了骂她没骨气,也真拿闺女没辙。

    直到五年前,银瓶儿搬来青莲巷,那风骚入骨的姿态,瞬间就把周大庆的魂儿给勾走了。

    周大庆仗着白白净净又读过两年书,没事儿就要献个殷勤,两人恋奸情热。

    他媳妇儿人是真真的好啊,只是苦言相劝,希望赵大庆能踏实下心来,不管怎么样这里还有个家啊。

    可周老爷子这回事真不干了,以前都是在外面花,这次直接就玩到了胡同里,老周家的脸往哪儿搁?

    也不知道是为了故意吓唬周大庆,还是真想弄死他,直接就拎着菜刀满院子追,周大庆也急红了眼,这菜刀砍在身上还有活?

    直接扑过去抢夺,周老爷子也是上了年纪,俩人同抢一把菜刀,即是媳妇儿又是闺女的人一瞧,这可怎么办呀,直接就跑过去劝架,结果这两人打出了真火,谁也不敢先撒手,抢夺间才发现闺女和媳妇儿倒在了地上。

    周莲走了,走的无声无息,在赵昱看来,这个善心大姐姐不应该死。

    这个给他偷偷往院里扔风筝的姐姐不应该死。

    这个在他门缝里塞铜板的姐姐不应该死。

    这个在他下雨背着猪肉回家那天帮他撑伞的姐姐不应该死。

    可惜就连当事人都不知道,周莲到底死于谁的刀下,这件事其实压根儿就没传出来,赵昱也就无从得知。

    直到那天这周大庆和周老爷子吵架,这事儿才传的邻里皆知,赵昱自然也就知道了,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谁也断不出来个对错啊。

    直到前天夜里他在院中练“刀”,耳中传来一丝响动,那响动自然就是老周家。

    赵昱觉得自己是闲的,鬼使神差般翻墙而入,趴在窗跟一看,周大庆已然和周老爷子撕吧起来。

    周大庆虽然虚,可周老爷子是真的老了,被周大庆掐着脖子。

    赵昱进屋的时候,周老爷的喉骨就已经被掐碎了。

    赵大庆看着推门而入的赵昱第一时间就跪在了地上,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人已经不是那个棒小伙子了,在地上一翻就站了起来。

    赵昱看着他起身,看着他跑到外面,看着他拎了把菜刀又返回屋中。

    赵昱问了周大庆第一个问题,你爱过她么?

    周大庆摇头他根本不明白赵昱说的是什么?

    赵昱问了周大庆第二个问题,你要杀我么?

    周大庆彻底疯狂了,举刀就砍,菜刀才刚举起来,就见赵昱已经走出屋外,还要再追,就感觉吸气有些困难,脖子上的血噗噗往外喷,喷的满屋都是。

    赵昱一连洗了三天手,还是感觉手上有些渣,抬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确实不脏,只是自己嫌脏。

    看着眼前的炊饼摊,赵昱不由自主的又吃了一个,味道很好,香儒软糯,很清新,像是这春天的风暖了倒春寒。

    青莲巷,又过了一年,还是老样子。

    不过今天很是热闹,敲锣打鼓声和鞭炮声就没停过,不是谁家娶媳妇儿,而是,过年啦!

    赵昱已经十七岁了。

    是个挺大的小伙子了,除了看着还有点儿瘦,越出落越耐看,越来越像他娘亲,此时笑的不见眉眼。

    三盘薄皮大馅的饺子被放在桌子上,还有一盘莲花糕,一盘酱牛肉,都是爹娘爱吃的,赵昱对着空荡荡的椅子取笑道:“老爹,你看看你,还馋嘴是不是?哈哈,可乐死我了。”

    原来是他夹着饺子正比划着喂的姿势,谁知一个没夹稳,大饺子掉进了碗里,醋汁溅了一桌子,他自己还埋怨开了:“爹,你都这么胖了,怎么还这么喜欢抢吃的,这回好了吧。”

    用抹布擦了一下桌子,夹了一颗蜜饯放在桌子上,然后手舞足蹈的开始比划:“刚才我说道哪儿了?对了,张贵家…”